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道彩虹,攸然闪现,眼前卓力格图的身影模糊起来,伯颜猛可想猛扑上去,可是他已经觉得喘不上气来,那双手从破毡间摸到地上,紧紧地抓住了两把泥土。
采摘着蘑菇,卓力格图心中一片惨淡。
“还要做可汗吗?还要指使我们为了你的所谓英雄志向而去拼命吗?”卓力格图眼中喷着火,一边把一条绳索套在他的脚上:“我们只想好好地活着”。
卓力格图说完,狠狠铲起一锹泥土扬了下去。
伯颜猛可满头大汗地萎缩在地上,宽厚的肩膀死死地顶着地面,面前呕吐了一片肮脏物,可他捂着肚子,身子抽搐着却挣扎不起来。看到卓力格图进来,伯颜猛可眼睛一亮,颤声道:“快,快救我,我肚子不舒服”。
伯颜猛可被拖拉着,嘴里还是抑止不住地嗬嗬发笑,他的眼前已经只露下一大片五彩斑斓的颜色,不断变幻闪烁着各种奇妙的图案,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卓力格图的声音,依稀听见的,是千军万马奔腾的铁蹄声,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和敌人濒死时发出的惨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远时近,时有时无.........
从来视服从头人命令为天经地义,从来不会去思考其中道理的卓力格图已经失去了头人、失去了部落,这个目不识丁的普通牧人,也不得不费力的思考起这么复杂的道理来。
,还不是一片黑灰,即便焚尽的草原,也因水土的滋润重新泛起绿色。一些蘑菇悄悄地钻出了松软的草地。
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那些毫无人性的敌人,现在,他应该躺在自已的毡包里,吃着鲜美的手扒羊肉、烤羊腿、奶皮子、奶豆腐,大口地饮着马奶酒,他的女人会在毡毯上为他歌舞,他的孩子们欢笑着围在他的身边。
天色近暮了,金黄的阳光斜照入帐内,卓力格图走回来了。
卓力格图惨淡一笑,却没有说话,他提起一柄木铲,脚步沉重地出了帐蓬。
“你.........你.........”,伯颜猛可痉挛着,流着口水,颤抖的手指着卓力格图,呵呵地笑起来。他并不想发笑,那笑声听着有些陌生,他并不知道那就毒蘑菇的作用。虽然从小生长在草原上,但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对这种小小的植物,他的知识依然有限。
“我吃不下.........”,卓力格图形容惨淡的摇摇头。
“卓力格图,怎么不吃东西?”两大碗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伯颜猛可有了精神,他扯开下巴上纠结在一起的大胡子,朗声问道。
这句话说出来,口水已经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他的肌肉已经不受控制了,眼角突突地跳着,手脚也在发抖。
当一大锹泥土灌进他的嘴里时,
“不会舒服的。伟大的可汗也是血肉之躯,这小小的剧毒蘑菇能毒死我们这些卑微的牧人,当然也能毒死你”,卓力格图把木铲往旁边一顿,冷冷地说道。
当他被拖进一个挖好的人形大坑时,伯颜猛可重重地摔进去,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张开的大嘴里发出极其畅快的笑声,浑然不知死亡将近。
过了许久许久,卓力格图才弯下僵硬的腰,提着破水柳条的筐子,继续捡拾起蘑菇来.........
他扭头抓起木铲,拖曳着伯颜猛可的身子向外走去:“我们的草原被毁了,我们的部落被灭了,你还要打着更多部落的主意,要等那些小孩子们长大,把他们再送上战场,毁了他们的家、杀了他们的妻儿吗?”
那曾经很熟悉很平常的生活,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奢望。
“嗨,草原上的汉子,意志就该象钢铁一般坚硬、胸怀就该象草原一般宽广,不要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伯颜猛可笑吟吟地道:“千军万马,也能失而复得。只要是条真正的汉子,跌倒了就一定能爬起来。你没有了女人和孩子,我将来会给你更多。你的部落灭亡了,将来,你卓力格图可以建起大上十倍的部落”。
“大可汗!带着你的贪婪和掠夺、带着你的战争,下地狱吧!”
炒米、蘑菇汤,除了这两样东西,再也没有别的食物了。但是对饥肠辘辘的伯颜猛可来说,这却是世上最鲜美的食物。香喷喷的蘑菇汤就着炒米,风卷残云般吃下去两大碗,伯颜猛可才发现卓力格图蹲在一边,眼神发直地盯着火苗儿。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拥有数不清的牛羊,拥有无数女人仍然还不知道满足的头人们、台吉贵族们,一定要为了掠夺更大的财富,而不断驱使他们这些只想平静过日子的牧人去杀人?去被杀?
科尔沁的草原曾经那么肥沃,他们的部落曾经那么富足。在白云绿草间弯弓射雕,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马背放歌,纵横驰骋,无尽的草原提供了他们美好的生活,那是多么悠闲的日子啊。
伯颜猛可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可是眉头只是稍稍一紧,想及眼前的形势,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发作脾气,自已又盛了一大碗热汤,盘膝坐在那儿唏哩呼噜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