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号遍及天下的宝兴钱庄,正是将作坊设在此处。银票的雕版,制票的油墨,在这庄园中随处可见。
裴恭暗自蹲下身蘸一指那油印的泥,因着月光一看,果见那红油泥是不透光的。
想来这宝兴钱行的油印也自有一套秘方,故而常人才仿造不来。
便是假票,也只能摹其形,不能摹其实。
裴恭又掉头在旁处去瞧。
这庄子里庭院错落,即便入夜也是一派繁忙之景。
他浪荡半天,始觉得外头有些冷。他这才鸟瞰向整个庄子,将视线迅速锁定了角落里一件不大起眼的小屋。
那屋里并未点灯,与旁处不吝灯火的屋子相比,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裴恭悄声潜入,本以为屋中此时无人。
不想他才将将合住门,一片昏暗中登时传来幽幽一句:“你们不用费功夫了。”
“我不需要你帮忙。”
裴恭一怔,转而失笑:“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他又往前几步,才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屋里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像个木偶泥塑似的坐在墙角。
他面容颓丧,生无可恋。
裴恭便轻轻皱眉:“你就是周兴?”
周兴嗤笑:“你们不必在我跟前演戏,也不要假称要替我报仇伸冤。”
“我不可能跟你们说,你们能打断我的腿,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知道你们的油印怎么调出来。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要看着你们假票横行。”
“只要是我经手的票,早晚都会变成假的。你们就去查吧,你们永远也查不完。”
裴恭听着这一番激烈言辞顿时也算了然。
他沉声道:“那不如,就让我换句话来说。”
“我不是来帮你报仇伸冤的,我只是想扬了保第那个府衙,好立个大功。”
“而你,正巧对我很有用。”
周兴狐疑地抬起眼,将目光留在裴恭身上梭巡了半晌。
他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你是什么人?”
裴恭勾了勾唇角:“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裴恭。”
“奉旨专办宝兴钱庄这假银票的案子。”
“你当真是锦衣卫?”周兴又忍不住问。
裴恭一把将自己的牙牌丢进周兴手里,轻描淡写道:“你不信也行。”
“反正这保第府里的蛀虫,如今是定然要驱一驱了。”
“你既然不想早点看到,那咱们就晚点。”
“毕竟,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最恨他们的人也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裴狗:掐指一算案子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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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宣府卫的机要密信就在眼前
周兴借着月光, 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人。
他一时只觉得立在眼前的这年轻人,看起来既英俊,又凌厉, 饶仅只站在淡淡的月光下,那一双眼眸仍旧目光锋利, 令人难以忽视。
威严与不羁,在这年轻人的身上, 形成了奇妙的契合, 一时间达到了和谐的并重。
更重要的是,面前的人不似保第衙署那些人一般, 带着假情假意的谄媚, 还有搜肠刮肚的算计。
他既不苟言笑, 又言语轻佻, 周身自带着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睥睨傲物。
周兴忙不迭又拿起手中的牙牌,认真端看。
那牙牌用的是顶好的牙料,正书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职,背书裴恭二字。
面前这位裴千户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旁人还在衙门里头跑腿打杂的年纪, 却已经做了正五品的千户官,足足比保第府城的通判官魏彬还要高出一秩。
周兴心里不禁一个“咯噔”, 又将狐疑的视线投往裴恭身上。
裴恭见周兴半晌不吱声,便也将周兴的心绪猜出几分, 于是便也不急, 只是转而自顾自哂笑一声。
“如若你觉得我不像,是假冒的, 那你是觉得保第府找个长得像大官的人很难?”
“既然要骗你, 何苦还要寻个能惹你怀疑的人来徒增麻烦?”
周兴听到此处, 心下只觉有理,登时信下了五六分,于是他坦然道:“你是从京中来的?这别庄守备森严,裴千户如何混入?”
裴恭撇撇嘴角,索性不见外地上前,径直坐在周兴对面将刀,横在桌上。
“山人自有妙计。”
“好了,不必再打听我的事了。既然周先生也知道我是混进这庄子,便该知裴某时间宝贵。”
他又摩挲几下手指:“更该知你多被押在此处一日,你妻叶氏和子女就多处于危险一日,他们四处寻你的踪迹,甚至一度告上顺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