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拂宁觉得他沉默总比直言拒绝好,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心道,秦越也有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莫名畅快了些。
见秦越也没有因此生气,她决意今夜就将所有话摊开来说,今夜后她若还能活下去,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才是好的。
“王爷的几次相助,虽然也许只是王爷不经意间为之,我都感激不已,我也自知和亲途中处处惹了王爷不高兴,我在此深感抱歉,可我也已经躲得够远了,以后也会尽量不出现在王爷面前,还请王爷贵手一抬,将我放过。”
秦越的手已经攥起,在她眼里,他竟是这样的人?
既然她都已经这样说了,他干脆也将话说出来罢。
“我何时说过你惹了我不开心?”
周拂宁没应。
“我也正有不解,还请晋和公主解释一番,北齐临阳后,你就开始躲着我,是为何?”
周拂宁紧紧抿唇,不料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何以会在意这些?
她也不多说,只道,“我的那枚玉佩,可还在王爷手中?”
秦越眼眸沉下来,她只需一句话,他就已经了解一切,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在被利用,所以才会疏远他。
可他从未想过伤害她,不然以他的手段,有周拂宁在手,他是断断不可能只用一块死物去引人的。
“我可以补偿你,只要你说一句,我定会让太后为冰窖一事给你一个交代。”
周拂宁的手指在被褥下搅了起来,“我不需要。”
得罪太后于他是没什么,可她日后是要在太后手底下生活的,沈太后年岁不大,至少还要活二三十年,四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我会护着你。”
知晓她的担忧,秦越又道。
“我不需要。”
周拂宁再次果断拒绝,秦越微微有些恼了,语气加重,“你以后不一定要困在这深宫中,只要你不愿意。”
“谁会问我愿不愿意?我根本没得选择,从我自请和亲开始,我就没得选择。”
周拂宁的语气也终于不再平静,“王爷你生来众星捧月,权势高位皆有,怎么会理解我这样的人的处境?”
秦越总是激她,她骨子里的不驯也终于发作。
“我若是真不理解,你早就没命了。”
她发狠,秦越反倒缓和下来,淡声道。
他不理解,她就会死在平城外那场刺杀中,甚至于,她连北齐皇城都出不了。
周拂宁忍了许久的泪意,终在此刻坍塌滑落,冰冷的脸上忽然划过温热,她连忙用手抹去,鼻子也不敢吸,因她不想在落下风时又被对方瞧见这狼狈无用的模样。
可秦越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的手一紧一松,终是忍住了伸出手替她拂泪的想法。
“你道我为何会多次救你?你以为你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就能活下去?”
“不,你错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同情弱者。”
“你一直都在逃避。”
像告诉周拂宁是北齐帝派人刺杀她一样,秦越再一次拿起刀子无情戳入她的内心,她筑墙的高墙盔甲一击即碎。
可周拂宁不是没有自尊心,她的脑子已经被眼前状况搞得一团糟,说话把握的分寸是一分也不留。
“我做什么怎么做都不要你管,请你离开。”
秦越心疼,却也恼她不争气。
“谁爱管。”
说罢,他当真离去,东偏殿内恢复静谧一片,只剩下窗外传来的虫鸣声与风啸声。
周拂宁心想,看来又要下大雨了。
果真外头响起淅淅沥沥的雨点击地之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以至于她的小声呜咽无人听见。
哭得累了,周拂宁也再次昏沉睡去。
第二日她醒来,先觉脑内一片空白,而后记忆逐渐席卷来。
那不是梦,秦越当真深夜来过,二人都脱离了平日里的身份,一起说了许多话,平静的,规矩的,无礼的,放肆的,无一不有。
可她印象最深的还是最后她与秦越那段对话。
天啊,她一定是昏头了,才会对他说出那番话,她不禁想揍自己一拳。
平日里不是极忍得了吗?为何他才说了那么几句话,就将她逼急,不管不顾起来?
昨夜秦越也一定是因为深夜脑子不清醒才没发作,可日后总免不了见面,他一定会记仇于心。
秦越能救她,亦能杀她,就是秦珩也不一定保得住她,她可如何是好?
顿时,周拂宁悔得抖了抖脚。
瑶欢听见她在里头的动静,便推门进来,春玉等人也随之端了热水来,要替她梳洗。
“呀……”瑶欢惊叫一声,瞧着她眼下一片乌青,问道,“公主的眼睛怎么了?”
周拂宁瞧春玉一眼,春玉立刻拿了镜子举到她面前。
镜中的她形容憔悴,一双眼肿了起来,定是因为昨夜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