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是右手。”卞乐最终磕磕绊绊地应。
皇帝面上没什么表情。
反手合过书,随意扔在了案上,道:“反正他已形同废人,再不能弯弓射箭,护我河山。那只手,就别给他留了吧。”
*
紫微城,太子东宫。
梁喜捧着一方食盒进入内殿:“殿下,这是上阳宫差人送来的糕点。”
“放着吧。”嬴衍正在翻查下人送来的嘉和二十年与宣成元年的宫人名籍,头也不抬地说。
嘉和二十年是先皇肃宗皇帝统治的最后一年,岑樱出生之年。次年宣成元年,元懿公主便去世了。
正是那两年间,宫人大量暴死,名册十分混乱,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圣人御赐的。”梁喜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听说,是永安县主为了她那养父的事,做了这碟子糕点去求了圣人,圣人说,也让您尝尝,就差人送了过来。”
岑樱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嬴衍下意识皱眉。
脑海里却突兀地闯进个画面,是那日她扑在他怀里,抽噎着控诉他当日扔糕点的行径,脸上珠泪盈盈,实在可怜。
心尖便如在沸水上滚过,又疼又涩,嬴衍面上微烫,勉为其难地拾起银筷夹了一块。
不同于当日槐花糕的干涩粗糙,定国公府选用的江米粉自是研墨得精细糯软,再不会吃进嘴里满口都是粉。舌尖绽开一点清苦,他皱了眉宇:“莲子?”
旋即却明白过来,莲子,怜子,圣人,是借这牒莲子糕敲打他。
圣人不会将岑樱给他,若他一定要与圣人对抗,便连这怜子之心也没了。
他不是三岁的稚子,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弃性命直接对抗君父,原也是不可能之事。
只是……
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神居院中、少女恬静甜美的睡颜,嬴衍微微失神。
岑樱那个傻子,到现在也不知圣人对她的龌龊心思,又掉进薛家那个狼窝里,相依为命的养父也被他们捏在手中,若没有他,怕是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没想过真娶了她将来立后,但她也是和他拜过天地的,也算他的女人,自有一份责任在。看在阿黄的面上,似也不该丢开她不管……
“知道了。”
他收回散漫如浮云的心思,垂下眼睑,没什么情绪地应。
“派人送份茶点送到上阳宫去,就说圣人的好意,孤心中明白。”
作者有话说:
嬴衍: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鸽:反正下章就打脸的不是我。
第26章
三日后,皇帝下令将岑治自诏狱里放出,交予薛崇拘在崇福坊的一处外宅里,幽禁起来。
为把戏做足,他命岑治手书书信送与岑樱,要她放心云云。尔后,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岑治一只手,以示惩戒。
岑樱不知后事,十分感激。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宫谢恩,却于此时得知了一则消息——去往江南扫墓的高阳长公主返京了。
她向定国公府下了帖子,想接岑樱过府一叙。
高阳长公主是先皇肃宗皇帝的第七女,本为妃嫔所生,但因其生母早逝,自幼是养在肃宗谢皇后膝下的,与圣人、元懿公主关系亲厚。
她此次前往江南,是在第一任丈夫渤海侯封询的陪伴下,为已故的表兄长平侯谢云怿扫墓。
公主婚姻不顺,最初曾与长平侯定亲,后来却嫁入渤海封氏,与渤海侯封询育有一子,即封衡。
可惜好景不长,封衡五岁时,公主驸马失和,由圣人判了和离,改嫁凉州叱云氏,诞下一女,取名为月。
但这段婚姻也未持续多久。十年前,公主与已是凉州总管的第二任丈夫叱云成和离,回到了洛阳。此后便一直居住在圣人为她建造的公主府里,再未出嫁。
只是,近年来公主与第一任丈夫渤海侯封询的关系却逐渐好转,频频传出将要复婚的消息。
这一次,又通过封家知道了妹妹血脉被寻回的消息,当即决定返京,想见一见这位亲外甥女。
……
朱轮逶逶,行过青石长阶,向位于铜驼坊的高阳公主府驶去。
宽敞轩丽的车厢里,岑樱怀抱着隐枕坐着,眉目恹恹,略有些心不在焉。
她身侧正坐着薛姮,见她神色恍惚,不禁关怀地问:“怎么恹恹的,樱樱是中暑了吗。”
时近七月,秋季将至,洛阳城仍有些炎热。但马车里置了冰鉴,凉爽宜人,料想不会才是。
岑樱回过神,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姮姮,我没见过这位姨母,有些紧张……”
薛姮安慰她:“没什么的啊。姨母……”
她目光微黯,却是改了口:“公主为人亲和,很好相处。她不会难为我们的。”
岑樱轻轻颔首,心中却念着父亲在自己掌心写下的那两个字,高阳。
想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