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麻服的屈宜臼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进殿中,叩拜道:“楚使屈宜臼叩见赵候!”
赵敬候扬手:“楚使免礼!”
屈宜臼出示使节,呈上国书:“因紧急国事,屈宜臼特奉楚王使命,问聘赵候!”
赵敬候故作诧异:“是何紧急国事,寡人能听闻吗?”
“魏侯诏令天下诸侯赴逢泽之会,南面称尊。”
“楚王以为魏侯此举有违礼制,是大不逆,拒绝赴会,魏侯震怒,悍然出兵,入犯楚境,楚王特使老朽知会赵候,望赵候能为天下大义,出兵相助!”
屈宜臼从袖中掏出楚王亲书:“此为楚王手书,敬呈赵候御览!”
内臣上前,接过书信,正欲呈上,赵敬候摆手:“宣!”
内臣朗声宣读:“魏击恃强犯上,先借朝见周室之名调戏天子,后又自立为王,挑衅天下诸侯于逢泽,今又兵犯吾境,陷我陈邑,屠我一城百姓,妇孺无一幸免!”
“如此野蛮行径,禽兽亦不忍为!楚国君臣已抱死国之志,以身殉义,与魏寇血战到底!”
“魏击阴谋逆德,好用兵器,是违逆天道,望诸国顺应天意,出兵伐魏,匡正世间道义!”
众臣听毕,无不肃然。
赵敬候沉吟有顷,抬头望向屈宜臼:“屈大夫为何身披麻衣?”
“回禀赵候!”屈宜臼拱手,声音哽咽:“老朽为陈邑殉义的五万臣民守孝!”
赵敬候陡然一震:“陈邑呢?”
屈宜臼声音低沉:“陈邑臣民誓死御敌四日,魏人有所伤亡,魏将公子卬恼羞成怒,下令屠城,陈邑五万臣民,包括妇孺,尽遭屠戕!”
“屠夫!”赵敬候一拳震在几案上,略略一顿,恢复常态:“屈大夫旅途劳顿,暂回馆驿安歇几日。”
他转对太戊午:“有劳爱卿,送屈大夫去驿馆!”
“谢赵候美意!”屈宜臼拱手道:“楚国一片火海,老朽岂能独安?”
他转对太戊午:“老朽之身,就不劳上大夫了!”
说完起身,缓缓退出,望着屈宜臼颤巍巍的身影退出大殿,赵敬候缓缓站起,在后恭送。
众臣纷纷站起,跟在后面。
屈宜臼步出宫门,走下台阶。
老家宰迎上,扶他登上辎车,轻声问道:“主公,这下去哪儿?”
屈宜臼朝西一指:“栎阳!”
“主公,您……”望着他疲惫的脸,老家宰泣道:“总得歇息一宵呀!”
屈宜臼缓缓闭目:“车上歇吧!”
“赵候他……”老家宰擦下泪,小声问道:“答应出兵了?”
屈宜臼眼睛未睁,声音虽小,语气却是断然:“他会出的!”
赵敬候目送辎车离开宫门,脸上露出了冷笑:“魏击啊魏击!你还真是昏了头啊!”
“父候—”公子赵种一路追上,小声叫道。
“种儿?”赵敬候扭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有何事?”
“此番魏、楚之战,儿臣有惑!”
“你有何惑,说来听听!”
“前番逢泽之会,与周室同出一脉的卫公唯唯诺诺,温如柔兔,不敢违抗魏候的命令,而一向被中原视为蛮夷的楚国却扛起捍卫周室的大旗,与魏国决战,令儿臣瞠目!”
赵敬候哈哈大笑:“逢泽会上,魏击那厮独占鳌头,目无天子不说,还将寡人及众诸侯视作低他一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他魏氏算什么?三十年前,不过是晋公的一条狗,是恃力篡上的乱臣逆贼而已!”
赵种低着头,闭嘴不语,父亲显然是忘了,赵魏韩三国立国之本是一样的,若照此说,在三十多年前,他们赵氏也不过是晋公的一条狗。
赵敬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失言,轻叹一声,“种儿呀,看来你还缺少历练啊!”
“儿臣不才,请父候赐教!”
“什么天下大义?狗屁!天下早已失义,大义只是虚名。他熊臧心里头拐了多少弯道道,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为父!”
“魏击称王是彻底改变了天下格局,以前只有周王楚王,如今又多了一个魏王,若是熊臧赴会,谁知道天下会不会多出什么齐王、燕王,天下诸侯都与他熊臧并肩,他又如何再去耀武扬威呢?”
“儿臣受教了。”赵种拱手道:“可魏击称王是彻底颠覆周室,身为周室嫡亲,卫公前去赴会,又是为什么呢?”
赵敬候哈哈大笑:“泗上诸国,论富庶莫过于宋、卫。换言之,与宋一样,卫国也是一块肥肉,他又无法自保,如何才能存活呢?”
“你想想,姬训生在弱卫,夹在大国中间,问鼎天下,于他来说是个梦,除此之外,他还能为自己争取点儿什么呢?”
赵种苦笑一下:“这……”
赵敬候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只能依附强国,狗仗人势,才能得以存活,如今他跟着自己的主人一起犯蠢,消灭他的机会自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