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新郑。
雄鸡高唱,东方欲晓。
严遂练了一套剑法,脸上微微冒汗,顿觉精神抖擞,见时间不早了,他喊进跟随小吏, 吩咐将破旧大书箱搬到新宅去,将这旧院子一草一木不许动地封存起来。
吩咐完毕,上马飞驰进宫去了。
今日清晨,是韩国的大朝会,韩侯要在朝会上正式册封他为上大夫,而后与丞相韩傀分庭抗争。
韩傀又叫侠傀,是韩国公室大臣, 韩候的叔父,大权在握, 严遂心中清楚,自己能成为宠臣,都是因为帝王的权术,只有他与韩傀针尖对麦芒,相互制衡,他的地位才会稳固。
今天议事的内容是要不要出兵助赵,这是韩国对外国策转折的重大朝会,也是严遂自己首次登堂入室,于国于己,均是关系重大。
严遂虽然已经想好了种种预定方略,但还是有些紧张。
距离卯时还有一刻,严遂匹马驰进宫门车马场。
他感到惊讶,如何竟没有一辆轺车?车马场如此冷清?他没有多想,将马拴好,大步往中门而来。
“站住, 何人?何事啊?”一个轻慢悠长尖锐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严遂抬头一看,须发灰白的内侍总管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韩遂知道,这是人皆畏惧呼之为“韩家老”的宫廷权奴。
以他的权力与消息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即将出任上大夫的大事,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长相特点,他拦在当道意欲何为?
噢,是想给我严遂一个下马威,让严遂以后看他的颜色行事。
严遂心中憋气,正色道:“我是待任上大夫严遂,进宫朝会。”
“上大夫?有如此上大夫么?还是待任?老夫还是待任丞相也。”老内侍阴阳怪气的说道,
严遂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阴冷微笑的干瘪老人,脸上迅即闪出一片笑容,一把扯下头上的丝巾笑道:“家老啊,你可知道这条丝巾的名贵?它是老郑国名相子产的遗物,送给你,日后我等就是老友了。”
老内侍接过丝巾,看到边上的金线绣字,顿时笑容满面:“好说好说,严大夫请,日后借光也。”
严遂冷笑一声,扬长进宫去了。
韩国迁都新郑后, 仍然沿用了老郑国的宫室。
这座政事殿虽然陈旧了些, 但气势确实不小,坐落在六级台阶之上,红墙绿瓦,廊柱有合抱之粗。
可是,眼见太阳已经升起,卯时将到,朝中大臣却没有一个到来。
韩哀侯在廊柱下愁眉苦脸地踱着步子,不时望望殿前。看看无事,韩哀侯回到殿中,从正中高座上拿起那条换下来的补丁旧裤端详着。
座旁内侍见韩哀侯手捧破裤发愁,欲笑不敢,干咳几声捂住了嘴。
韩哀侯回身道:“去,将这条破裤送到府库保管起来。”
内侍笑道:“我说君上,一条破裤还要交府库么?你就赏给韩家老穿得了,他老人家会说,这是国侯赏给我的君裤哩,虽然破,然则破得有贵气也。”
韩哀侯生气地脸一沉:“你懂何事?听说过英明君主必须珍惜一喜一怒么?皱眉发愁必须得为大事,欢笑时必须与臣民同乐。一条裤再破,岂不比一喜一怒要紧?寡人要把这条破裤收藏起来,将来赏给有功之臣穿。赏给家老,他值么?”
内侍笑着连连点头:“君上英明,臣即刻将破裤送到府库去,将来赏赐,臣一准手到裤来。”
说完,憋住笑碎步跑去了。
这时,严遂大步匆匆而来,向殿中一看,面如寒霜,半日没有说话。
韩哀侯皱眉摇头:“严卿啊,臣子不尽臣道,该当如何?”
严遂向韩哀侯深深一躬,斩钉截铁道:“只要君上信臣,臣定为君上立威,惩治首恶。”
韩哀侯摇头叹息:“难。盘根错节,难也。”
这时,韩国的大臣将军们方才陆陆续续叁叁两两地慢步走来,相互谈论着各自封地的女人猎犬奴仆护卫老酒之类的趣闻,不断哈哈大笑。
有人看见老内侍站在廊柱下,便高声笑问:“韩家老,今日朝会,却是何事?”
老内侍打哈哈道:“进去进去,朝会一开,自然知道,猴儿急!”
臣子们爆出一片笑声:“我听说要换上大夫?谁做新上大夫啊?”
“听说是严遂。”
有人问道:“严遂是个甚东西?”
有人高声答道:“严遂不是东西!是个卫国贱民!”
严遂是卫国濮阳人,并不是韩国贵族,自然不会被韩国臣子们接受。
众人一阵哄然大笑。
老内侍向殿内撇撇嘴,示意他们收敛些许,可这些臣子没有一个在意,依旧高声谈笑着走进政事殿。
勐然间,众臣肃静了下来,政事殿内,韩哀侯在中央大座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严遂肃然站立在韩哀侯身侧,因为扯掉了头巾,长发披散,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