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五叠坊,海西大街。
这里有一处宅子,占地数亩,楼台亭阁俱带有北地风姿,院中胡琴悠扬,却是一处北地春院。
宅子的后面, 有一处精舍。
精舍大厅正中,有一位头戴白羽胡帽,浑身只着白色抹/胸的胡姬,正在曼妙的胡旋而舞。
厅内首座上,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正持壶而饮。此人身材高大,目露桀骜,手边一柄长剑放在腿下, 满案几都是吃剩的食物,汤汁酒水染透了名贵的毛毡,而伺候在一旁的本处主人却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俄尔,胡姬舞毕,媚态丛生的冲着男子娇柔一笑。
男子哈哈大笑,从手边拿起一个金子做的盘子,带着汤水一起扔给了胡姬。
“赏你的!”
胡姬大喜,顾不得那金盘子脏,双手捧起毕恭毕敬的倒退了出去。
这时,房间内一众人才一起看向了年轻男子。
“张德三!”
随着男子的一声呼喝,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当即起身拱手,行的居然是军中礼节。
“各处城门如今还是盘查的厉害?”
“回世子,明面上比前几日松泛了些,但是暗处的眼睛却多了不少。”
年轻男子不在意的一笑:“我就说, 郑人没有这么笨的。”
一位儒服男子起身行礼:“世子,如今馆驿内的使团上下都已被郑人拿下, 若是郑人急了,对刘正使动了刑, 只怕他熬不住会供了世子出来。”
“那也须刘然和知道我在哪里才行!”年轻人摇摇头,“只紧要的却是我等有负使命,没能击杀郑帝。郑国内部若是不乱,我国在横山用兵所得终究有限。横山郡坚固,若不能断绝了此地的援兵,控制北地中枢的谋划,便是一场空谈。”
有人冷笑一声:“那也是郑国赵王的消息不灵导致,他自己动手,却连郑国太子的毫毛都没伤到!这个废物如今满府属官被杀了个干净,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却连累了我们这些人。”
年轻的代国世子突然笑了起来。
“你们真当与我们联络的是那个赵王?”
有人吃了一惊:“世子,不是那个赵王还是谁?与我们联络的几个人,不是都持有赵王的信物么?”
也有人附和道:“我暗地去赵王门前去探过,有一个人确实是赵王的属官,应该没错。加上,若是真的杀了郑帝和太子,赵王作为次子,得利也应是最大。”
世子摇头呵呵直笑。
“从一开始我就不信他们是赵王的人,哪有事情还没办成,就急匆匆的把自己的来历说得如此清楚的人?咱们见到的几个人,怕不都是他人的死士。过几日,你们再去看,之前与我们见面的人怕不是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众人皆惊疑不定,唯独那儒生是唯一赞同世子看法的。
“不是赵王,应该是其他的郑帝之子。若是我们功成,郑帝、太子都死,届时那人再把我们和赵王的手下卖掉,届时赵王也是一个死字。”
世子这时也把脸沉了下来:“吩咐下去,都不要出门,小心的躲在这里。这里到底是郑国的京城,我看他能封闭到几时去?”
众人虽有难色,但也一一允诺。
其中,张德三倒吸了一口气:“这人是谁?好深的计算,可他又如何能保证自己最后得了大宝?”
世子却摇摇头:“其实,本世子也想知道此人是谁,后续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得了这个大位?”
皇城,龙华殿。
三福趴在地上,两眼含泪的看着高台上背对着他,望着漫天晚霞的老人。
那身影一时孤单到了极点。
一个时辰前,宫人来报:赵王薨了!
被幽禁在宫中的赵王不吃不喝整整三日,今日又趁着宫人疏忽,自己用腰带悬了梁。赵王死前还割开自己的手心,在大殿墙上写下了三个怨气深重的字。
“不是我!”
老皇帝闻讯之后,便一直站在龙华殿的高台上看着天边发呆,没有一人敢于上前询问。
三福是最了解老皇帝的人,别看听说亲儿子自杀后,皇帝一脸的冷漠,但他知道此时皇帝内心的痛苦有多么强烈。
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与赵王关系不大。但是赵王府上下却被多股势力渗透成了筛子。
赵王的错,不在于对皇位的觊觎和贪婪,而是在于无能。赵王傅等属官,死得一个都不冤枉。
皇帝把赵王关在宫里,就是怕有人趁机害了他或者逼死他,让赵王承担下这一些切黑锅。而显然,宫里也有别人的手段在,赵王是被激怒后才自杀的。
三福看着皇帝的孤单的背影,也想到了其他人对这位天子的评价。
这是被人们评论为大郑历代皇帝中最为薄情的一位。在这位的后宫,女子从来没有人能生而为妃,只有嫔。唯一一位妃子却是今年在立宋王为太子时,才追封了宋王生母曹氏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