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猪肉铺的李大叔被钉耙扎伤小腿,我怕他伤口感染,想到书中写道,酒经高温蒸煮提取出来的液体,浓度高可去污除渍,就试了一下,郊果不错。”姜宓轻触桌上的茶壶,摸着温热,拿起茶盘里倒扣的杯子给姜望和自己各倒一杯,“师傅想要在店里卖,就多补我些银钱。”
姜望少时有一次跟人去花楼喝酒闹事,被家人训斥,并被大哥丢了本《本草纲目》酒篇,其他差不多都已忘记,唯有这么一句,隐约记得:“消冷积寒气,燥湿痰……杀虫辟瘴……”
“杀虫辟瘴”这个“虫”字,他理解的是毒虫,如蜈蚣、毒蜘蛛、杀人蜂、毒蝎等,显然闺女不是这么认为,她认为伤口上沾的脏东西亦是虫,而浓度高的酒可将其杀死。
“咳,收起来吧,回头挑几个花样,让你娘陪你去金银铺打两套手饰作嫁妆。”
“阿爹,我昨天许诺大家,会尽快把钱还给他们。”
姜望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还钱的事有爹呢,你别担心。咳咳 ,倒是医馆的事,小宓,阿爹希望你辞了……”
“阿爹,”姜宓拉过他的手,伸手把脉,“你是不是时时感到胸闷,呼吸困难,头晕、想咳?这是因为你的肺部受创,吸入的气体进入肺部后,通过创口进入胸腔,积了气在胸部,所以你才会胸闷、呼吸困难。”
“之所以头晕、想咳,则因气血过低,使肺通气、血液惯流严重失衡。再严重点,排血量下降,心脏供血不足……”离死也就不远了。
“小宓,”姜望抽回手,忍着咳意,严肃道,“阿爹承认医学上你很有天赋,可你毕竟是女孩子,日后还要嫁人,试问哪个婆家,哪个夫君能容忍自家儿媳、娘子在外行走,触碰别的男子身体?”
“那就不嫁,”姜宓仰着小脸笑道,“相比藏在深闺无人知,出嫁后冠以夫姓,女儿更想走在人前,哪怕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一生又有何憾!”
姜望震了震:“咳,你……想好了?”
“嗯。”姜宓重重点点头,握着他的手道,“相比做你的女儿,我更希望你把我当儿子来看,一个可以顶门立户,为你和娘、弟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长子。”
姜望半晌,喃喃无言。
年少时,他又何尝不叛逆,又何尝在乎这些世俗和诸人的看法!
摔在泥泞里太久了,倒是忘了当年的肆意不羁!
而他的身体又能护得妻儿几时?
原先他想着,死前把帐还了,将妻儿托付给大哥、二哥照顾。结果,刚刚去军营送菜,遇到二哥家的邻居才知,前几日,二嫂将侄女送去了参将府做妾。
做妾,生死全系他人之手,他怎么忍,光是想一想宓儿、小灵可能也会有这一天,就气血翻涌……
强忍着心头火烧火燎的情绪,姜望嘶声喊道:“小菁,拿纸笔来!”
“诶!”
纸张铺在桌上,姜望执笔蘸墨一挥而就为女儿写下担保书:“咳咳,回头,我去趟你大伯、二伯家,让他们在下面签上名字。”
姜宓接过看看,收起来道:“不用麻烦两位伯父,师傅和六叔说会做担保。阿爹帮我把牙粉、牙膏、香丸的方子写下吧,我等会儿拿给师傅。”
“好。”
姜望写完,看着女儿将方子收好:“医馆忙吗?”
“不忙。”小地方住的多是贫民、流犯,吃穿都难,有病哪舍得就医,能拖则拖,实在拖不下去了,才会去医馆抓两副便宜药材回家熬煮。
“走吧,”姜望抓起桌上的钱袋,起身道,“既要做咱姜家三房顶门立户的长子,那便随为父出门见见亲朋、世交。”
姜宓忙起身理理仪容跟上。
“他爹,会不会太招眼?”李芳娘闻讯追到门口道,“昨天云初刚说了要还钱,今日就全还上……”
“男子在外行走,”姜望掸掸衣袖,咳了声,笑道,“没有一点本事,哪能得到人家相应的尊重。采药还钱,还的是辛苦钱,人家只会说这孩子踏实能干吃得了苦,不会认为他有做大事的能力。这样,说的话能得几分重视,办起事来又得几分应合?”
姜宓微愕,没想到姜望办事如此通透老练。
姜望轻敲闺女一记,笑道:“作为流犯、军户,我们这一代啊,只能先将自个儿的脊梁砸碎、压弯,才能活下来。”
姜宓心头微涩。
先去的是大伯姜信家。
姜信当年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十军棍,直接废了双腿,能活着来到边境,全靠岳家路上用钱帮他铺了条活路。
大伯娘张氏是江南首富之女,姜宓从原主的身体里醒过来,后继用的药,全是她当掉镯子、卖掉绣品凑钱买的。
姜宓初初醒来,见过她一次,她提着篮鸡蛋来看。
进门,姜望跟兄嫂介绍道:“这是姜武的儿子,他父去时,嘱他来找我,让我收为义子。大哥也知我跟姜武的关系,那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如今他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