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等会会被骂得哭都不敢大声,副导演就有些心疼,“张导,我训也训过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让最后一个上场?”
张清言丝毫没有理会副导演,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深黑的眸子定在白言蹊身上。
“你刚刚似乎想说什么?说出来。”
他的语气不带丝毫委婉,若是换个女星,估计已经开始害怕地反思了。
然而白言蹊不但不害怕,眼底反而多出了抹兴奋。
对于一位“戏痴”来说,能得到顶尖名导的指点,哪怕是被臭骂一顿,也是值得的。
白言蹊没有拐弯,直言,“我是想说,我不赞同副导刚刚说的。”
这句话落地,不仅副导演的表情凝住了,就连投资商都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孩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不通世故,不会说话呢?
怪不得她明明这么年轻就拿到了影后桂冠,还开了间自己的娱乐公司,却一直没混出头呢。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张清言依旧面无表情,“说说。”
“我认为女元帅,未必就不能孩子气了。”
白言蹊似乎没有注意到凝滞的气氛,小脸上满是认真,“在率军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是总督白城成的女儿,自幼受礼教束缚,是位典型的大家闺秀。”
“直到遇到了留学归来的朱离,她才渐渐了解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
白言蹊双眼微阖,沉浸到回忆中。
“最初,她疯狂地爱着一切西洋文化,因为西方不仅神秘,还象征着自由。”
“她不再穿马甲旗袍,不再看女德女经,而是穿起小洋裙,读起卢梭伏尔泰,用尽一切开始跟古板的父亲抗争。”
她睁开眼,眸里一闪一闪的,仿佛也开始用全新的感知认识这个世界。
“白扇是有几分智慧的,又是颇受宠爱的幼女,所以她成功地获得了读大学的机会。”
“她天资聪颖,一进学,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男子都比不过。”
白言蹊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她微微挺胸,笑着。
“这时候的白扇,骄傲、任性、觉得世界上没有事能难得倒她——直到……”
“她得知丧权的条约签订。”
她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带着淡淡的叹息,“国将不国。”
坐在最侧边的男人第一次抬起了头。
他戴着一张很大的黑色口罩,兜帽垂在眉毛上方,看不清面貌。
张清言注意到他的动静,有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
白言蹊还在继续,她从小听白扇的事迹长大,对这位传奇女士怀着比常人更深的钦佩和感激。
“她毫不犹豫地开始寻找救国之道——刚刚我试的那段戏就发生在这个时期。”
“白扇这时还在军校,她想要探索救国图存的道路,她第一次接触到我党,她第一反应就是拉朱离一起。”
白言蹊顿了顿,声音变得极轻,“其实我在看到剧本时也有过犹豫,因为我读过元帅的日记和相关材料,她当然是感激朱离的,又是情窦初开,对他确实有点说不明的情愫。”
“但最终在表演时,我还是决定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爱慕。”
“这是白扇的骄傲,也是元帅的风骨,哪怕那时她才十六岁。”
“她这时还喜欢着漂亮的衣服,还带点大小姐的任性,还有点孩子气……但她已经明白,国恨家仇近在咫尺,情情爱爱不过过眼云烟。”
话语落地,白言蹊刚刚戏中的情绪又有点冒了出来,她眼眶变得红通通的,“这是我的理解。”
又是一阵寂静。
副导演嗫嚅着,时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张清言又靠回了椅背上,瞳孔里映着白言蹊的影子,点点头,“可以了。”
白言蹊有些收不住情绪,深深地朝众人鞠了一躬,一句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久久没接到唤下一个的命令,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
“……没想到”副导演叹息一声,“我对角色的把握竟然还没有一个小丫头深。”
“江山辈有才人出。”投资商也有些感慨,“这丫头,前途无量。”
就凭着这股对角色的认真劲,还特意去看了原型的日记和材料,真是不红都难。
张清言没有发表意见,他想起刚刚少女收不住情绪的模样,眉头轻蹙。
又一个共情型演员。
他下意识地看向侧边,男人重新低下了头,只看得到兜帽的顶。
“张导,下一个?”副导演提醒着,虽然他觉得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有白言蹊珠玉在前,他不相信同样年纪还有比她更优秀的。
若真有,那娱乐圈这一代,可真是修罗场了。
张清言欲言又止,眉宇浮上丝忧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