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划分的军屯土地,十中有九都已经被卫所军将、文官及地方豪强瓜分,就连商人都甘愿花费大量的银子,给自家子弟挂个军籍。
这种挂军籍的方式,使得他们家中子弟不用去卫所,便能享受到朝廷正兵的福利。
再加上卫所武将瞒报,所以兵部永远都不会知道大明朝数量庞大的卫所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除此以外,地方将领早把卫所官军当做自己的私人农奴,逼迫他们给朝中权贵打扫庭园、种地浇花。
卫所官军们该拿的月粮被不断克扣,克扣多少完全要看卫所武将们的心情,即便如此,却还要交纳月钱,供上级挥霍。
在这种情况下,卫所官兵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生活,更别提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和日常操训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由此而看,卫所军队在勇卫营的进攻下分崩离析,倒也实属正常。
由于明初以来卫所军户世袭的定制,卫所军户遭受这些非人般的压迫,却不能脱离军籍,过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生活。
尽管朝廷一直都在减少军屯田税,但是卫所官兵逃亡的情况,仍在不断加重,到现在,许多卫所的实际正兵数量,甚至不足兵册上的两成。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朱由校治下的大明铁一般的事实!
督办司查到,在卫官军,苦于出钱,其事不止朝廷所征收的军屯田税一端,各卫武将,编排的杂税简直五花八门。
为供养家丁,各军将也是想尽办法,利用卫军这样的廉价劳动力。
如内外官员修缮府第、庭院花果,卫所军将们往往会派遣卫军前去帮工,既交往人际,又能获利。
用的是朝廷卫军,对其本人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卫军人丁众多,因而外出帮工,其价远低于市场征夫,而且还时常拿不到工钱。
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拿到工钱,往往又会被卫所军将以各种名目克扣,最后多是做无用功,成了挥之来去的私奴。
可以说,这次朝廷在陕西的卫所新政,是建立在人心之上。
朱由校其实早已考虑到卫所军户和官军会因此大量脱离,但是既然世袭制度已经废除,再提升官军待遇,再靠人心招回便也不难。
就算不废除卫所世袭,强行留着这“百万”的卫所大军,实际上对朱由校来说,也只是负担,毫无用处。
要求一帮连饭都吃不饱,没有任何操训的“农奴”去驻守城池,剿灭叛乱,这显然不可能。
......
大明朝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场面:
无数身穿残破衣服的卫所军户,拥挤在各督办新政的有司衙门门前,喊着要退出卫所军。
朝廷能出台这样的政策,在卫所军户和官兵们看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机会很可能只有这一次,要是不赶紧退出,可就不赶趟了!
卫所军户能有这样热烈的表现,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经历司的一名文吏坐在司衙门前,看着眼前一直派到街上拐角处的军户们,暗自咽了口唾沫。
他的心里十分不情愿来做这种苦差事,但是眼角一扫,瞟到站在经历司门前的几名东厂番子,便赶紧继续做事。
档头眼睛很贼,文吏只这轻轻一眼,他便注意到了,于是迈着步子上前,拍了拍这文吏的肩膀。
“怎么,累了?”
文吏畏厂卫如虎,对方又握有生杀予夺之权,根本不敢怠慢,即强颜欢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早上饭食吃足了,到现在也是体力充沛!”
“如此便好!”档头满意地冷哼一声,转头冲军户们喊道:“下一个,浔阳的李二牛?”
喊完,他嘀咕一句。
“这什么怪名字…”
周围军户嘈杂的声音太大,这一声嘀咕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经历司文吏也没听着。
李二牛是个发须皆白的五旬老者,档头也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您、您也是军户?”
李二牛苦涩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婆娘十年前死了,我儿子两年前在浔阳卫饿死了,全家只剩我一个。”
听到这里,档头大致明白了,声音略微有些分开,向身旁的文吏道:“等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他的名字划掉?”
文吏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划掉了李二牛的名字,一旁的另一名文吏早就翻开文册等着。
“你家出夫浔阳卫十二年,积欠月粮二十石,盐二十斤,豆六十升,草料三百斤。你是取物还是易换银两?”
老人笑了笑,“我全家就剩我自己了,这么多东西,回家怎么拿得动?还是换银子吧!”
那文吏点了点头,说道:
“嗯,加上十几年累积的欠饷银,共折银十二两,实发十二两三钱,拿着吧,这三钱是朝廷赠你回家的路费。”
老人将银子接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