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一个人再也开不了口,最快,也是最保险的法子,便是杀了他。
在闹市里,在大狱中,如若不是世子的人暗中护着,那秀才早就被打死,绝无机会活到现在。这条路本就是九死一生,秀才自己心里也清楚,是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妻子和族人的安稳,否则不会说出虽死无憾的话。
“既还活着,那便送他出城,与他妻子团聚。”陆则倏地开口。
严殊直听得一愣,抬起头望向陆则,见他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的神色,心中却不由得一松,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松。
陆则说罢,却什么也没说了,径直出了门。严殊匆匆将事情安排下去,看了眼天色,急匆匆朝一处赶了过去,等他到时,余谦正坐在十里亭里。
严殊上前,余谦身侧那侍卫见是他,拱手朝他道,“严先生。”
严殊颔首,看了眼没什么好脸色的余谦,到底惦记着点同僚之情,朝侍卫道,“我来和余先生道个别。”
侍卫听罢,便走到一边,避开了些。
余谦见状,冷哼一声,“严明生,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
严殊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我来送送你。岭南多雾瘴,你此去一路小心。”
余谦却不买账,冷硬道,“用不着你严明生来假好心,就算命丧岭南,我亦不觉得我有错。”
原严殊不想跟余谦争执,同僚多年,余谦这幅恃才傲物的臭脾气,他早就习惯了。此人有才,尤其善于利用时势行图谋之策,这一点,连他都要略输一筹。但见余谦死不悔改的样子,严殊忍不住开口,“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余谦冷笑,“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跟错了主子。原以为,他陆既明志在天下,与我志同道合,我效力于他,为他谋算,却不料,他也不过如此,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不顾天下大局。宣帝昏庸,好好一个皇帝,只知修道,北地战乱多年,皇室可做过半点努力?他们连北地都不敢踏足,囿于顺天,歌舞升平,不顾北地民众死活。你不会以为,陆既明只是想废了那废物吧?他图谋那位置,我替他争,替他谋,我有什么错?这烂天烂地,我早想掀了这天,搅了这地了。他陆既明有野心,有权势,我奉他为主,为的并非那一份从龙之功,不过是以为,他曾亲至北地,见过北地百姓如何凄惨度日,便肯为他们争。我问你,我有什么错?我的亲人,我的族人,难道他们就活该死吗?!”
严殊听得愣住,他与余谦同僚多年,但并不知他来自北地,只知他无家小,也无亲人,一门心思扑在世子安排的事情上。他顿了片刻,才回道,“你有错!世子动怒逐你出京,确有世子夫人的缘故,但并非全部。你口口声声为了黎民,那我问你,那得了时疫的孩童,他的母亲,那些沾染时疫的百姓,难道他们,就不算黎民了吗?他们便该为了大局去死吗?你说宣帝昏庸,不顾百姓死活,沉溺仙道之术,那我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皇帝?你想要一个有勇有谋,心怀天下的皇帝,想要一个能改变梁蒙对峙局面的皇帝,想要一个能救北地百姓于水火的皇帝。我不敢肯定,世子会不会是。但我知道,一个为了那个位置,不折手段,甚至觉得利用时疫、牺牲几个几百个人换取更大的利益也没关系的世子,绝不会是你心里的好皇帝。”
余谦僵住,一时哑口无言。
严殊接着道,“至少我很庆幸,世子他不是。他有血有肉,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滥杀无辜。这样的人,我才甘愿奉他为主。”
“我言尽于此。山高水长,你此去一路,好自为之。”
严殊说罢最后一句,转身走了,留余谦一人呆立于十里亭,长久怔愣未语,直至侍卫才催,才上了马车,远赴岭南上任。
第137章 葡萄
不等江晚芙再派人去传话,几日后,常宁自己便来求见了。进了门,行过礼,便将那丫鬟茹云兄长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地主以徐家欠钱不还为由,写了状词,报了官。属下从茹云的阿嫂处得知,确有这么笔银钱,是茹云祖父在世的时候,跟那地主借的外债,但早已如数归还,存有据书。县官看了那据书,已经将人放了。”
民间有句老话,叫“破家知县,灭门刺史”。
别看知县只是区区七品小官,连给皇帝递奏本的资格都没有,但对普通百姓而言,那是得罪不起的父母官。就像这案子,倘若没有常宁出面,光是茹云阿嫂自己带着那份据书去官府,连衙门大门都进不去。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讲的便是这个了。
但江晚芙也只是一介闺阁女子,看见了,伸手帮一把,她看不见的,自然还多了去,也没法子计较什么。她想到这些,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是没说什么,客客气气道,“劳烦侍卫长了。”
说着,又让惠娘拿了一盒白芷糕来赏常宁。
常宁倒是不嫌弃,他是世子的人,世子夫人安排他跑个腿,那都是分内事,且他前几日才受了世子的罚,如今夫人赏他,他哪里还敢挑三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