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金光粼粼,如金粉洒在河面之上,白浪拍打着护板,河风吹得帆桅鼓起,风中裹挟着湿气,吹得江晚芙的衣袖猎猎作响,她裹紧了披风,看远处河面倒映着的云霞。
陆则回船舱,没看见她,问了丫鬟,就到甲板上来寻了,惠娘听见陆则的脚步声,忙回过头行礼,江晚芙也回头看他,眉眼带着笑意,“夫君,你忙完了?”
浅金柔和的光落在她的眉眼,连细软发丝都灿灿的,青绿衣裙被吹得凌乱松软,钗子流苏晃动着。陆则“嗯”了一声,上前到她身侧,抬手替她将帽子戴好。
惠娘见状,便退回船舱里去,留夫妻二人说话。
陆则换了个位置,走到风口的位置,挡在阿芙面前,握了她的手,道,“再辛苦几日,最多再七八日,就能到盘门水关了。”
一到盘门水关,这段运河路途便算结束了。江晚芙轻轻点头,她心里倒没什么埋怨的想法,回握了男人的手,仰脸看他,笑眯眯地跟他道,“不知道为什么,离苏州越近,我心里越发轻松了,就好像是完成什么心愿似的。”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以前觉得回苏州太麻烦了,便一直压抑着,但她心底深处还是想着,希望能带陆则回去,给祖母和母亲看一看的。她们曾经是这世上最希望她能过得好的人,母亲病逝时,她尚年幼,记的事不多,但祖母过世,她已经大了。祖母如何放心不下她和阿弟,拖着病体为她和阿弟谋划,一切还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陆则闻言一怔,看向阿芙,轻而易举地看到她清亮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欢喜。在后来反复的那些梦里,她叫惠娘给他带话,有时只是决绝的告别,不带一丝眷恋,甚至是怀着恨的,但有的时候又是情意绵绵、柔肠百转的。
她噙着泪说,“我是真的想跟他走,什么都不管了,跟他去宣同,也是真的想带他回苏州……”
陆则一直弄不清,究竟哪个梦才是真的,理智告诉他,恨更可能是真的。换做是他,被人强占了身子,被害得失去第一个孩子,凄惨地死于冷宫,他一定会恨,别说或许原本就没有爱,就是有,也被磨得一点不剩了。
但现在她这样说,陆则心里便又仿佛于绝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他知道自己很自私,竟希望她前世也爱他,也从身心都属于他。
陆则忍不住上前一步,拥阿芙到怀里,突如其来的亲近,又是在人人都能看见的船舱之上,江晚芙面上有些薄红,却并没有推开陆则。
……
七八日后,大船终于到了苏州。江晚芙与父亲关系平平,但出嫁女归家,定还是要去江家的,更何况江父早已派了管事来接,上前点头哈腰,恭敬地道,“……老爷派奴才来迎小姐姑爷。因不晓得您哪日到,奴才这半月都守着码头,见了船只便上前问,总算是等到您了。”
江晚芙朝他点点头,道了句辛苦,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管事便上前与他安排去了,这一船的东西,要么是他们要用的,要么是贵重的礼,还要慢慢地运到府里去。
江晚芙与陆则,却先行一步去了江府。江父得了消息,已经在府里坐着了,在苏州,他任通判一职,仅次于知府和同知之下,上官又早知他的女儿嫁进了卫国公府做世子夫人,自也不会为难,听他来告假,便很好说话的放行了。
江仁斌还是那副样子,虽至中年,却依旧清俊,不似寻常男子停着大肚,只鬓发略有斑白。他跟江晚芙说话,语气倒很温和,“姑爷写信来说,你有了身孕,这一路怕也是折腾吧?你祖母的院子还留着,她老人家说要留给你的,已经收拾出来了……”
说着,叫人出去喊人。不多时,走进来个妙龄女子,看着也就比江晚芙大几岁的样子,容貌秀丽,人却有些畏缩,手里捏着个青色帕子,屈膝叫了声老爷,又恭恭敬敬给江晚芙和陆则行了礼。
江仁斌开口叫女子高姨娘,吩咐她,“你带小姐下去安顿吧……”
说罢,又转头跟江晚芙道,“你母亲病了,没有精力主事。这是我新纳的姨娘,如今代管中馈,有什么事,你吩咐她一声便是。”
江晚芙没有说什么,一概应下。与那高姨娘去了祖母的院子,果然已经收拾好了,惠娘叫下人把行李等物搬进来,高姨娘就站着,一副不敢坐、又不敢走的样子,江晚芙看她那副不自在的样子,便温和地道,“高姨娘有事不如先回去吧,我这里乱糟糟的,也不好招待你。”
那高姨娘听了这话,便逃也似的走了。
惠娘忍不住道,“这高姨娘瞧着倒是好玩……奴婢跟她说话,她都怕似的。”顿了顿,又有些纳闷,“不过,这突然冒出来个姨娘,还代为主持中馈,那位居然也肯答应?”
惠娘说的,便是江晚芙的继母杨氏了。
江晚芙也觉得奇怪,杨氏要强,以她的性子,除非病得要死了,否则怎么肯让个姨娘主持中馈?但阿弟从苏州走的时候,她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得着这么严重,竟然起不来了?要说没病,这高姨娘看着也不像是有那个本事,能从杨氏手里夺权,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