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极反笑:“好,真是好啊。”
她上下打量着他,“你仗着有人撑腰,不将我看在眼里,是不是?”他运气好两度救了郑世芳的性命,得倾力引荐,在圣上那儿都露过脸,有了赞语,即便官职仍不算多高,她也奈何不得他。想来他就是仗着这一点。
“殿下言重。”郭素垂眼,语气恭敬。话又一转,“您如此关怀义女,片刻不见便要四处寻找。但亲生女儿身中剧毒,无解药可用,却不曾关切。”
他说话时一直垂着眼,瞧着态度恭敬,话里话外却并不客气。轻轻一啧,低叹道:“倒叫人觉得,善娘子这个义女,才是您的亲生女儿了。”
话音刚落,郭素便抬眼与徐月对视,眸光坦然又冷淡。
徐月仿佛是被他这道税利的目光直探心底,心脏忽地一震,忍不住心虚起来,目光左右游移,转念又想:郭素怎么可能会猜出阿琦复生这种离奇之事?暗骂自己草木皆兵,心渐渐放下来,仍语滞半晌,才僵硬地说:“阿瑜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关心——她还好么?”
郭素充耳未闻般,抬脚要走。
徐月本以为听不到他的回答了,谁知他与她擦肩而过时,却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
“阿瑜好了,任何人都会好。”郭素轻声道。
“果然你是!”徐月惊怒。
郭素却只是侧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被她误读了,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尚有公务在身,这便告辞了。殿下自便。”
说完便出了门,泰然离去。
郭素一路绕至前院,见窦益失魂落魄地跪在院子当中,身体被麻绳团团捆着,衣冠凌乱,格外狼狈。其父窦晏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正站在他面前斥责他。
郭素在廊上站定,没有继续向前走。
窦晏海又怒又急的声音清晰可闻:“你去梁家闹什么啊!”
“我只是不想珍合受这样的侮辱。”窦益眼睛红得厉害,说话时还又掉下了一滴泪。因受打击,才几日的工夫他就瘦得双颊微陷。
他与梁四娘梁珍合青梅竹马,自幼两情相悦,马上就要定亲了,没想到梁珍合忽然中毒身亡。出了这样的惨事,他告了假,整日喝酒,浑浑噩噩许多日。
原本总有一日能将这段感情放下。谁知圣上突然下旨,要为死去的皇太孙与梁珍合赐婚,将二人葬在一处,做一对“阴夫妻”。
“什么侮辱?”窦晏海手上拿着家法,在他嘴上一抽,打得窦益嘴里渗血,咬牙低声斥道,“莫要口无遮拦,连累一家人!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知他心中难过,却也不能放纵他闯下大祸。圣上近些年脾气不好,若这些话落进了他的耳朵里,窦益的前程也就废了。
梁珍合与皇太孙配阴婚一事,于礼不合,朝中并非无人劝谏,但都掉了脑袋。
宫中成年的皇子原本有三,即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圣上偏宠已故孝文皇后所生的太子,亲自教导其读书骑射,早早就将储君之位给了他。太子也不负圣上所望,文武皆备,勤勉宽和。可天妒英才,三十余岁便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嫡子舒儿。
皇太孙身体向来很好,也聪慧过人,肖似父亲,很得圣宠,在太子故去后更成了圣上的心尖肉。半月前却生了一场怪病,始终不见好转。御药问题被查出来后,圣上便以为皇太孙是误服了宫里这一批有问题的药材,但斩杀了太医院数名太医,却一直查不出症结所在。
这一场病生生将皇太孙熬死了。圣上悲痛欲绝,已经罢朝数日,除偶尔借郑世芳之口颁下旨意,等闲官员几乎见不到圣面。
听说就是郑世芳向圣上进言,说皇太孙还未娶妻,九泉之下无人相伴,恐怕孤寂。圣上便想要效仿民间,为皇太孙举办“冥婚”。
恰好梁四娘新丧,生前貌美柔顺,与皇太孙八字相合,又有其庶姐梁昭仪从中说和,梁家竟也同意了。圣上当即下旨加封皇太孙为梁州王,梁珍合为王妃,还要亲自主持婚典。
现在外面有传言,圣上为弥补梁家,要为梁家仅剩的小女儿六娘指婚。还听说,是属意胡王升。
死去的心上人要以妻子之名与别人合葬,窦益如何能接受?好在他有些理智,没有直接进宫去闹,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强压愤懑跑去梁家讨说法。
梁家人既然已经接旨,自然不敢“悔婚”,因此与窦益争执起来。窦益势单力薄,撂翻几人后便被一拥而上的梁家下人捆了起来。梁家又派人来窦家请窦晏海过府,接走他胡闹的儿子。
窦益口内生疼,血腥味弥漫舌尖。他默默垂泪,丧气地跪坐在地上,整个人没了半条命一般。
窦晏海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手缓慢地放在儿子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将此事忘了吧。你还年轻,往后还会娶妻生子,不要囿于旧人,伤人伤己啊。”
窦晏海正直却不莽撞。他身负窦家家业,不敢行差踏错。
郭素忆及先太子,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