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吕公后,秦风海见孙女又坐回了床边。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无人说话。他心念一转,忽然道:“病中之人最缺亲人关怀,你表哥唯有你一个亲人,这几日常来看看他吧,也能使他早些恢复。”
就算不是苦肉计,未尝不能利用一番,院子里不缺服侍的下人,也累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女。秦风海心中的算盘打得响。
窦瑜哪里有不应的道理,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她便赶来了。
听下人说表哥夜里醒过一次,但很快又继续昏睡了。摸出他还有些发热,窦瑜又用凉水浸湿了帕子,拧得半干后替换掉他额头上那一条已经变得温热的。
中间喂他喝了一次药,好在他并不是完全无意识的,还能配合着吞咽药汁。
前一天心中杂乱,再加上担忧,窦瑜夜里几乎没怎么睡着。换了几次帕子后,觉得困倦,起先还以手支着头,慢慢支撑不住了,转为趴在床边浅眠。
她睡得很浅,一直半梦半醒。
郭素很少梦到儿时的事,也很少梦到自己的兄长。
因为在他出生以前,兄长已经早夭了。他从未见过,自然不太可能梦到,没想到这一回在梦境中却同时见到了父亲和兄长。
兄长三岁能文,敏而好学,是父亲最为宠爱和自豪的孩子,也一直按照父亲的设想成长。兄长夭折后的第二年,他出生了,却没有如父亲所愿像兄长那样学经学文,偏好舞刀弄枪。
他经常逃学去跑马,离经叛道,幼年时还不敬师长,气跑了不知多少先生,这与兄长的性情大相径庭。随着长相和喜好都与兄长极为相像的庶弟长大,父亲对他更是只剩厌烦了。
此后父亲为保谢家满门,以母亲的性命相要挟,逼他束手就擒,最终令自己死在了亲生父亲的剑下。
郭素忽然感到胸口闷痛,眼皮快速颤动几下后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手无意识地轻轻一动,触到了一片微凉柔滑之物,怔怔偏头望向床边,发现那里竟趴着合眼沉睡的阿瑜。
她长长卷翘的睫毛近在手边,鸦羽一般的黑发随意绾起,只插了两支簪,小又挺翘的鼻头泛着轻粉,肌肤如玉,睡得格外安静。
只要一抬手,他就能碰到她的脸。
郭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的手指停在近在咫尺处,手下就是她的发顶,却迟迟没有落下。帐子没有闭合,屋外明亮的日光透进来,笼着她单薄的肩背。
他心中一片静谧,唇畔浮起笑意,刚要收回手,没想到她忽然惊醒,抬头时直接撞到了他的手心。
转瞬即逝。
他屈握起五指,像是想留住方才短暂的触感。
窦瑜眼前先是迷蒙了一会儿,随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道:“表哥,你醒了?”
“困了怎么不回房休息?”郭素放下手,以臂撑起身体想要坐起。
窦瑜自然而然地凑近来扶他,不答他的话,只是问他:“是不是饿了?你从昨日昏迷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无事了,自会用饭的,你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也饿了。”窦瑜眨巴了两下眼睛,道。
郭素哑然,再让她离开好像就是逼她饿肚子一般。
厨房里一直热着粥和清淡的小菜,下人迅速将这些东西摆上桌。郭素坐在桌边,摸着温热的碗壁,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身旁的人吃得香甜,他也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静静地吃着。
表哥清醒了,又陪着他吃了些东西,窦瑜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察觉到他脸色仍有些发白,自己留下也是扰他休息,所以用过饭后懂事地起身告辞。
“记得喝药,我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看你。”
郭素点点头,目送她脚步轻快地离开。
她走时三步一回头,可脚下也不过是短短一段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吃饭时两人分明都很安静,可等她走了,他又觉得屋子里倏然冷清下来。
不过这种冷清没有持续太久,阿瑜前脚刚走,祖父又来看他。见祖父上下打量他,他诚实道:“已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铁打的身体,那样的重症也不过一夜间便有好转。可秦风海对他的回答却十分不满,道:“你这小子实在是笨!”
看到郭素露出不解的神色,秦风海又道:“你病好得这么快,明日后日珠珠自然不会再过来了。”
指点一番后,他咂摸了两下嘴,装作不经意道:“上次在你这儿喝到的那个千日酿,还有么?”
前日夜里他们二人对饮,他带过来的酒很快就喝得见了底,于是让郭素再寻新酒。郭素院中有几坛别人送的好酒,平时从不喝,所以连酒封都没开过,当日开了一坛,他尝过后念念不忘。
郭素命下人将剩下的几坛酒送去祖父院中。
秦风海过来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这几坛子酒,最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前不忘再次提醒郭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