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竹初来伺候,提督府规矩又重,深知主子与奴婢是有云泥之别的,她摆了摆手:“奴婢不敢。”
陆芍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将那碗枣汤亲自端至二人手里。
流夏和她一样,都是初入府里,云竹来了一年,藉着种种缘故,极少碰见厂督。
“算起来我们都是头一回在这府上受了惊吓,自然是要喝些驱寒压惊的。”
三人互望了一眼,也不再推让,弯着眉眼对饮。小小的屋子,洋溢着暖和的热气,陆芍喜甜,多喝了几盏,喝得小脸通红,像醉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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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行街上摩肩擦踵、车水马龙,以北是诸类医铺,曹姓的医官才入回铺子,还未来得及倒上一盏凉茶,转眼又被提督府的人带了过去。
曹医官认真相看靳濯元的伤势,确认他无甚大碍才得以齐全地出府。
屋内,诚顺正将手里的卷宗呈给靳濯元,靳濯元披着白狐皮子做的斗篷,寥寥地看了几眼。
“不过是几个无足轻重的等闲之人,您多么尊贵的人,何至于以身试险,故意教他们伤了去?”
靳濯元瞥了一眼诚顺,继而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阴恻恻地笑道:“等闲之人?怕是不见得。”
诚顺伺候他五年,虽未能彻底摸清他的秉性,对这话里有话的语气却早已见怪不怪。厂督不继续往下说,他也不再多嘴去问。
在旁人瞧来,司礼监掌印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先是推翻先帝,对萧氏一脉赶尽杀绝,又挑起两王之乱,致使整个朝堂混沌不堪,摇摇欲坠,现如今又扶了一个年纪尚轻的外姓王。
若说他想独揽朝纲,依他的权势也未尝不可谋逆登位,可他偏又对这皇位嗤之以鼻,凭一己之力搅乱浑水,又冷眼看着血水铺满禁中的汉白玉石阶。
朝野上下不乏恨他俱他的重臣,亦有不少想取他性命的人。可那些叫嚣着想取他性命的,大多是逞口舌之快,谁也不敢当真动起手来。
反倒是有些不知自己斤两的草野之人,隔三岔五地便要寻靳濯元的麻烦。
几日前刺伤他的人,并非汴州京官的手下,功夫本事也不成体系,像是草野来的无名之人。这样的人诚顺见多了,自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适才听了厂督的话,诚顺倒是重新审视起这桩案子来了。
屋外黑云遮笼,大有风雨欲来之兆。福来率先点了满屋子的乌桕烛,烛火辉煌,整个屋子都笼罩在橙红的光亮里。
靳濯元瞥见那株窜高的火苗,一时想起晨时伏在榻前的那抹红色身影。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若非他今日伤在肩臂,使不上劲儿,那丫头雪白的脖颈兴许就要折在他手里了。
以往不乏往他屋里送美色的,个个媚骨雪肌,很是勾人,却不想太后送来的丫头,姿色是有,同以往在他手上断命的姑娘相比,却是差了些火候。
怯生生的,不堪重托,日后只怕事没办成,小命就先丢了一半。
不过,他是喜欢瞧这些的。
诚然她是太后送来的人,打发了抑或杀了都算是个法子,只是这样一来,便失了桩乐趣。
陆芍就像小袄上绣着的小兔子,他高兴时,任她蹦来蹦去,不高兴了,就将她摁在自己的手心里。
能将太后送来的人掌箍在自己手上,反客为主。
这样才好玩。
第9章 厂督,疼
房园的西南角,升着袅袅炊烟,膳厨里干柴爆裂,跳跃的火星煨着灶上的炉子,沸水顶炉盖,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不热闹。
陆芍双手托着白瓣似的下巴,脑袋一顿一顿,险要磕到地上去。
云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头:“姑娘何不再睡会儿,这儿有奴婢和流夏姐姐看着,待药煎好晨食做好,您再起身也不迟的。”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侧过身子去瞧屋外仍旧发昏的天色:“不妨事的,昨日我起得晚,又办砸了事,今日做些事,也好弥补我心里的愧疚。”
说着又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捻着柄蒲扇,缓缓摇了起来。
陆芍猜不透靳濯元的喜好,问起他身侧伺候的人,也只道是每日吃食不定,全依着他的心情。横竖她会做的也不多,且大致都是南食,一盅白糖粥配着各类干果,蒸饼、灌汤包、小米糕并着用笼屉蒸熟,还煮了两颗白煮蛋,闻着热气,也知是些清淡寡味的。
云竹有些发愁:“姑娘,往日布食,底下的人不论荤腥甜咸、辛辣爽口,都会备些,便是清晨,也有烧鸡棒骨,不管厂督吃与不吃,一件儿都不敢少的。这些会不会太素淡了?”
陆芍照顾祖母的习惯犹在,几乎脱口而出:“他昨日才转醒,身子尚未复原,烧鸡棒骨尽是些油腻黏口的东西,他如何能吃?”
说完才细想了云竹的那番话。
靳濯元不是她祖母,想必也不承她的好意,有备无患,多备些大抵是出不了错的。
甫一想起那位祖宗赤红的眼尾,她到底还是着人去西右掖门外街巷的瓠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