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直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替她遮挡一切铺卷而来的荆棘与风浪。
靳濯元笑了笑,正要说她还是有些良心,屋外就传来一阵叩门声。
“去瞧瞧。”
料想是国公府那厢有了结果,陆芍推开屋门,站在外头的福来。
他将方才亲眼所见的事一一回禀:“夫人,那头目依着你的意思,故意去兰德院递假消息,布在国公府的人手,将他和接消息的康妈妈拿下了。”
“康妈妈?”
布衣杀手将她捆至山洞时,福来的人手便紧跟着将他们拿下。依照原先的计划,杀手的头目会应陆芍要求去兰德院递假消息,就在他同王氏碰头之时,一并将人拿下。
只是没料到,康妈妈忠心护主,这些事全经由她交代,没让王氏经手。倘或康妈妈一口咬定这事是她自己做的,王氏最多落个驭教不言的指摘。
陆芍叹了口气,总觉得功败垂成。但转念一想,好歹这些事能教王氏分心,流夏那头应当也能得心应手些。
“夫人的信物,小的已经从康妈妈手里取过来了。”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那块于阗白玉,正打算交给陆芍。
靳濯元却快她一步抢过玉坠子,他有些失神地盯着那块经圆雕过后镂刻了藤花葡萄纹的白玉,夜风吹动垂在玉坠上的红绳,在半空中悠悠晃着。他瞧了许久,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玉坠上的纹路,哑声道:“这是你的?”
陆芍没有瞧见他的神情,点头道:“我阿娘留与我的。”
靳濯元手指微僵,面容在浓重的月色里并不章显情绪,他敛紧玉坠:“先前怎么没见你戴?”
“来提督府前我一直带着,因为那日喜服厚重,坠子压在里头硌得慌,放在外面又与太后娘娘赏赐的头面不搭,尚服局的司衣姑姑便让我先摘了,过了吉日再戴上。后来这坠子一直收在妆奁里头,前几日云竹替我戴过一回,我后知后觉这块玉坠不像是寻常匠人的手艺,想托人去打探下,便又摘了下来。”
她侧过身子,藉着屋子里头的光亮才瞥见厂督的神色。
“厂督,你怎么了呀?是有甚么问题吗?”
“没事。”他冲着陆芍笑了笑,随后将坠子交在她手中:“天色晚了,你早些歇下。”
说完,便要抬脚迈出门槛。
陆芍攥着他翩飞的衣袖,觉得他举止怪异:“你不在这里歇下吗?”
靳濯元没有转身,胡诌了一个借口:“福来还有要事回禀,你先睡。”
福来茫然地‘啊’了一声,被眼前之人一瞥,立时噤声,垂下脑袋。
*
书房内,未点烛火,黑压压一片,只有清辉的月色自格扇门的间隙着落进来,投下粼粼的微光。
微光虽弱,却因满屋阒黑的缘故,反倒显它亮如白昼,难能可贵。
靳濯元倚在官帽椅上,手肘撑着把手,以手支颐,神情倦懒地盯着地面不可多得的弱光。
幼时不堪的回忆如湖面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地推散开来。
他记得,当年因着一场贪税的案子,清名鼎盛的氏族日渐式微,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他侥幸从火光中逃脱,在摩肩擦踵的集市上亲眼瞧见外祖父站于囚车中,手脚皆束镣铐,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因贩夫走卒的砸骂,散乱开发,遮住了大半张颓然的脸。
满门清贵,一身傲骨。却在街市游行中,被一声声的唾骂生生敲碎。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那一年帝王昏聩,奸臣当道,石阶上是忠臣黏腻的血浆,拿清水泼,也去不了一二。
宁王魏钰,和其父魏州延都是大梁少有的纯臣,只可惜纯臣遭受奸臣迫害,魏氏门庭凋敝,不复起用。而靳濯元当年从火光里逃生之时,正是受恩于魏钰,才得以侥幸存活。
扶魏辞上位,他也存了这份私心。
后来魏钰受困于大内,无暇顾及,嘱咐他一路南下,逃去泉州。
寒冬腊月最是凛寒的时日,他顶着饥寒,躲在杂乱的太平车上,奔波一月。
至余州时,身上衣物已经破烂不堪。
冷风贴着他的肌肤,像是锋利见血的刀面,一寸寸地划割。他实在捱不住冻,便蜷着身子,抱膝坐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之下,遮避风雨。
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放下门闩,饶是身子重,行动不便,也要艰难地弯下身子,将他搀扶起来。
外头寒风瑟瑟,入口的白糖粥,是热的。
妇人待他极好,温言笑语地给他新衣热食,他在妇人这处呆了七日,临走前身上没有多余的财物,便将自幼佩戴的玉坠子赠予妇人。
妇人不肯要,他便寻借口说,那是赠予她肚腹里将要临世的婴孩。
说来也巧,那日胎动频繁,递出玉坠的时候,肚腹里的婴孩又顽劣地踹了妇人一脚,妇人笑着同他说:“急着出来跟哥哥作别呢。”
他笑了笑,好似在临走前瞧见了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