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的手从他的脸上撤下,那温热的触感一撤离,他心里猛然地涌上了一阵空虚。仿佛很久以前,他盼望了许久,却从来没有得到,现在他得到了,却又如此离开得快速。
“可是你……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嘛。”女子遗憾地说着,脸上的神情复杂得他根本看不懂。不,她这个人他根本都看不懂,她变得太快了,他根本跟不上她。也无法判断这些来之即去又挥之即来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张脸上会在短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多的情绪。
“看来你已经是彻底忘记了。”之之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走到一边的桌子前坐下,低着头的样子,眸子微红,嘴唇微抿。
明无为的心在那一刻之间痛楚极了。这种陌生的情绪汹涌而上,让他脸上不复之前的木然,他手指一片一片地将地上的瓷片捡了起来,有过一刻,心里失神地在痛苦过后的脑海里发现了一段曾经的碎片,可是随即手指被瓷片割落血珠,这淡淡的疼意又使他回到了现实当中。
他不懂,为什么就在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后,他会心里那么难受。
“我去拿药。”他站了起来,默默地说了一句。
之之看着他落荒而去的背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茶,缓缓地笑了。
看来还是有点作用的嘛。
明无为很快又端来了一碗药,这一次她没有闹情绪,而是垂着脸,任他一勺羹一勺羹地喂完了一碗药。
屋里安静得也只剩下药碗和调羹碰撞的声音,还有她轻微的呼吸之音。
“你的手指……有伤。”喂完了最后一口药,明无为手指把调羹放进碗里时,就听到女子迟疑着、微带关心的话语。
这种情绪,是关心。他能够察觉得到。可是为什么她要关心他?
那时,她已经大胆地握住了他的右手,就在不久之前,尾指被碎瓷片割到,微小的一些伤口,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而她居然以一种郑重的表情,打了一碗白水,轻柔地洗净了他手上的伤口,然后从腰间取了一只瓷瓶,倒出微白的药粉撒在指尖,微微的刺痛他眉头都没动,琉璃眸始终注视着她。
他心中原本是一片空白,可是那抹空白也慢慢染上了她的存在,她温柔的杏眼,红色的唇瓣,纤细的手腕,还有只对他一个人的笑。
“好了。”她扯下银白的丝绢郑重地包住他的手指,然后放开了他的手。那温热的肌肤相近的感觉,再次失去。这一次,他的心底居然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好想,永远拥有。
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看着眼前的女子,手指压着银白的丝绢,心里那抹异感愈来愈浓,浓得令他离开时,都很仓促。
走出密室时,外面的天光重新沐浴在身上,那种温暖居然比不得她抬眼朝他一笑,仿佛他等了很久很久,就为了等到那一个笑容。
“无为。”容瑾的声音让他回到了现实。
“师尊,药已经服下。”师尊的视线投来之时,下意识地他将包了丝绢的那只手藏在黑袍子下面,语气平淡,一如既往。
好在容瑾也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劲,听到说药服用了,就满意地点头,走开了。毕竟,留下之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好好处理呢。
他的背影远去后,明无为拿出那张银白的丝绢,阳光如金线肆意勾勒,轻风吹过,她身上那抹香气又犹在鼻尖。
她……是不是认识他?
可是自那以后,每次的喂药,她什么话都不说,乖乖地喝完了药,只是每一次望着他的时候,眉眼隐约有泪意,像是他清晨时经过花园见到的蔷薇,含着露珠,清甜绽放。可是每当他启唇想问,她又立即露出一个微笑,仿佛之前她的委屈、她的泪珠都只在他的想象之中。
“之之。”他唇瓣辗转过这个名字,心里那一刻涌现出来的情绪,甜蜜又哀伤,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紧紧地攫住了他的那颗心,好疼好疼,疼得连呼吸都在发颤。
“小道士。”她似乎是有些被他吓住了,伸出手就要去扶他,可是却被他拂开了。
他眼睛阴郁地望着她,“你……”在那一片让他觉得痛苦想要忘记的回忆里,她是那样决绝地连视线也不曾留给他,像是一只自由的白鸟飞奔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而地上的他就像一条阴暗的蛆虫。
“小道士……”曾经她也是这样的甜蜜地唤着他,那一张稚嫩美丽的少女脸蛋和眼前女子清艳绝伦的一张脸重叠在一起,他头疼欲裂,心痛剧烈,唇线紧紧抿起,琉璃眸里仿佛燃烧着一片美丽的火海。
“骗子!”
他重重地说,眼底红了,痛苦地跑出了暗室。
然后靠着冰冷的隧道石块,捂着心口,剧烈地呼吸着。那张俊俏美丽的脸蛋扭曲着,他几乎就要倒在地上,三年以来从未有过的那么浓烈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挤到了心上,比这些年每一次经历的濒临死亡还要痛苦。
他忽而也想起来了,原来每一次濒临死亡之时,那种不甘、那种美好的怀念是来往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