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电闪雷鸣,挟雨倾盆。
萧钧煜倏得抬眸朝西侧院的方向看了眼,目光担忧,拳头慢慢握紧。
吱呀一声,门突然从内被打开。
福明眼睛一亮,不待萧钧煜开口,便抢先扬声问:“可是沈姑娘答应了?”
沈父身披一件靛青羽绉面雪白狐狸皮的鹤氅,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萧钧煜,朝萧钧煜躬身行礼:
淡声劝道:“太子殿下,请回吧。”
萧钧煜凤眸中的亮光猝然暗下,他长睫颤了下,没有应沈父的话,只轻声道:
“曦曦怕冷,别忘给她加床被子。”
话音未落,天空一道闪电,雷声轰轰,萧钧煜眸子一暗,朝沈筠曦住的方向眺望一眼,抿了抿唇,嘱托道:
“她怕雷,伯父记得让丫鬟给她房中点上蜡烛。”
上一世,每逢大雨,沈筠曦便整个人抱住萧钧煜,手脚都蜷缩在萧钧煜怀中。
春夏秋冬,沈筠曦都手脚冰凉,萧钧煜便会为她暖手暖脚,毫不在乎自己金尊玉贵的太子身份,将沈筠曦的手和脚放在自己的心窝。
等沈筠曦身上暖和,昏昏欲睡之时,萧钧煜会从后揽住沈筠曦,将沈筠曦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两个人如同两个相叠的汤匙,交颈相卧。
沈父一对炯炯有神的虎目溢出一丝动容,怔了一瞬,目光凝在萧钧煜轻薄贴身湿漉漉的锦袍上,思忖一瞬,再次劝,这次声音里多了一分温度:
“草民都省得,不劳太子殿下挂念,太子殿下天寒雨冷,请回吧。”
萧钧煜如悬崖峭壁栉风沐雨的青松,面如沉水,纹丝不动。
沈父摇了摇头,低低叹了一声,转身慢慢阖上了大门。
萧钧煜抬眸朝西眺望,天幕晦暗,骤雨密如断了线的珍珠,眼前白茫茫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眸光却不由得柔和。
幽邃如潭的瞳底晕着深情缱绻。
……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沈府之外,下至平民百姓,上至九五之尊,无数人都难以入眠。
皇宫,谨身殿,灯火通明,皇上怒不可遏甩了手中的折子:
“太子当真如此说?”
殿中跪着几个锦衣卫,低垂着脑袋,顿首:“臣不敢撒谎。”
“好啊,好啊,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皇上气得面红耳赤,又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却最后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
锦衣卫低着头倒退着步子出门,小心翼翼将谨身殿的殿门关上。
厚重的朱门关上,书房内兀得安静下来,只雨下模模糊糊的哗哗雨声。
皇上站起身步至一面墙前,抬手,指尖轻轻摩挲面上挂着的姝色婉约的美人。
“清儿,皇儿把你都搬出来了求朕,朕便依了他。”
皇上知道萧钧煜站在沈父门口求婚时,怒不可遏,直接让锦衣卫去抓萧钧煜。
“你不知道,从你过世,皇儿便有些和朕离心,他怨朕三妻四妾,没有为你空置后宫,使你郁郁,这是皇儿从小到大,第一次求朕。”
画中的美人一袭大红色金线纹绣凤凰于飞的皇后宫装,风髻雾鬓,发髻上珠钗含翠,翠彩发蛾眉,明明巍峨肃穆的妆容,却掩不住她颜如渥丹、皎若秋月。
她美得纯然天成、芙蓉出水,耀如春华,却周身气质温婉。
仅仅一幅画,面上的浅笑便让人如沐春风,正是萧钧煜的母亲,武皇后。
皇上声音有些落寞,睇了一眼画像,小声嗫嚅道:
“清儿你理解朕的,对不对?那时边境未平,朝中动荡,朕需要平衡……”
武皇后双目澄澈,素齿朱唇,静静与皇上对视,皇上又忙垂下眼睛,似是不敢直视,咽了咽喉结,哑声道:
“你若还在,就好了。”
低低长叹,回荡在偌大的书房。
皇上眼眸潮热,飞快得拭去,朝上眨了眨眼睛,方抬手继续轻轻抚摸画像,动作珍之若重,面上深情如许。
半响,殿中还是传来一声沙哑的沉声:
“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朕也对不起皇儿。”
……
雨一直再下,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日光斗转,换了一天。
沈筠曦起床时,眼睛还微微有些红,云巧听见声音带着侍奉的丫鬟鱼贯而入。
“他离开了吗?”
沈筠曦擦了擦面颊,撂下帕子,看了眼窗外哗啦啦的雨幕,柔声问。
“姑娘是说太子殿下吗?”南晴听见声音抱着衣服转身,同沈筠曦脆生生道。
沈筠曦没说话,南晴浑不在意,为沈筠曦更衣,嘴巴不停:
“姑娘,昨夜滂沱大雨,冷得奴婢夜里打颤盖了两床被子,太子殿下竟只着一袭薄袍,在咱府门口站了一夜,听门房说,太子殿下竟然现在还在府外站着,昨夜还嘱托给您加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