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鸣便立刻乖得像个小鸡崽子一样缩回脑袋不说话了,刀疤脸扫了眼昏暗的屋子,连忙抬过一把太师椅来,用衣袖扫了扫灰,恭敬地让江尘坐下。
江尘下意识地用余光向叶寒枝的方向望过去,她隐在人群之外,低垂着头擦拭着自己的长枪,看不清神色,只是他立马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掀起衣摆,缓缓落座。
“最开始那波难民涌向阜城,我可是放了官府的粮仓,虽然数量不多,可总不叫他们活活饿死。可是没过两天,江陵郡守那里就来了信,让我莫要多事。”李德盛虽只是个小小县令,却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早已成了个老油条,话里话外都是把自己摘出来。
江尘半信半疑:“是许蒙叫你不要再开放粮仓?他怎么敢违抗孤的救灾三策?就不怕巡使们发现并上奏吗?”
要知道,群臣为防救灾赈济的策法不落实,是挨个提了想法的,合并起来统称救灾三策。
一是将国库开放,把救济赈灾的粮食分数十拨沿数个路线分放,一层层拨下去。二是设立粥点,各个官府都要设立煮粥的场所,施粥赈济灾民。第三则是减免赋税,让灾民好好休养生息,还让巡使派发了一些象征性的慰问品,以慰藉灾民。
李德盛笑得咧开了一口黄牙:“陛下,您是不知道江陵郡守那老儿有多贼!”他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又立马收敛了一番神色,终于解释清楚了众人的疑虑:“先说这第一条,您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耐不住我、不是,耐不住他们贪啊,您哪怕是分发了千石万斛的粮,这一层层的剥下来,上头的都贪一点,还剩得了什么。老实说,分发到我这里的粮食的斤两,不足名册上的三分有一。”
“继续。”江尘不露声色,微微颔首。
“第二便是这设立粥点,江陵老儿直接嘱托我们不用管那些难民的死活,将到手的粮食自己联系粮商,卖出去赚个盆满钵满便是。说到底,他还不是为了把我们都拉下水,因为这样的话就没人敢举报他了。”
江尘沉吟片刻:“你们的胆子还真是大,便不怕孤派出的巡使发现端倪吗?”
“还不是这些御史讲究派头吗?每到一地,提前几日便来了消息,让各地方州府的官像捧大爷一样的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们一来,我们便只在那几日做做样子,他们一走,便人去茶空了。”
江尘心里暗衬,恐怕这江陵郡守一早便跟御史里的人打好了交道,自然消息灵通。事到如今,这些地方官一个都跑不了,至于这些巡使们,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好货。
“至于第三点,您发布的旨意减免赋税,”侃侃而谈的李德盛竟然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这,这都是江陵的郡守许蒙嘱托我们做的啊。他吩咐我们仍然要征税,甚至要抓紧日子涨税,等您的皇使带着旨意慢悠悠地下达之时,我们已经征税得差不多了。”
“你们这些畜生,还是人吗?!”君鸣怒喝一声,抽出刀来,泛起凛冽的寒光,吓得李德盛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伏在地上,揪着江尘的衣角不放;“陛下饶命啊!您金口玉言承诺过我的,不杀我。”
刀疤脸狠狠地踢了李德盛一脚,把他踢得老远去:“陛下玉体,怎容你这般宵小玷污。”
“够了,”江尘蹙眉:“住手。”
刀疤脸立马停脚,开口问道:“陛下,现在咱们是该去解决许蒙吗?”
“官官相护,还真是好手段。”江尘低喃道:“拔掉这一个蛀虫,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提上李德盛,今夜便启程,一定要尽早到江陵。”
外有西戎北狄虎视眈眈,内有四方水祸为患,他这把椅子,还当真坐的艰巨。
不过,攘外必先安内,这点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些肥硕的老鼠,就算揪不死所有,他也有办法让他们余生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31. 江陵 麻了。
此次四方水患, 江陵尤甚。若能把江陵的水祸休止一番,其他地区依葫芦画瓢照着来,便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江陵并不算小, 辖一十三个郡县,离阜城百里之远, 众人饶是快马加鞭,没怎么好好休息, 也是走了一天多。
夜里风大, 荒郊野岭没有客栈, 众人便简陋地支起了帐篷,忍冬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江尘, 生怕养尊处优惯了的帝王心生不快,他刚捧上几碟精致的点心, 江尘却只是恹恹地扫了一眼, 摇了摇头:“不想吃。”
赶路赶得太急, 饶是铺了软垫的马车也颠簸不堪, 直抖震得他恶心难受,胃里翻江倒海, 早没了任何食欲。饶是如此, 他也没叫停过马队的行进速度。
他从小到大历经过的事太多,常常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也不愿让别人看出他的丝毫脆弱。当然, 除了心尖尖上的那一位例外, 他倒是巴不得寒枝能多对他有点怜爱和疼惜。
“寒枝姐, 赶路辛苦了,这是我刚烧的水,已经放冷一些了,不烫嘴的。”秀珠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