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年后的那个雨夜,她因为洗皱了德妃的一件新衣,被掌事姑姑罚了二十大板,没有银子贿赂宫人的她被瞎了狠手,打得血肉模糊,丢在磅礴大雨的长巷中,甚至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雨势急骤,豆大的雨点子敲在身上,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赤色的宫墙重重,高得看不清天色。
一双靴子,缓缓停在她的身前,随即感觉身上一轻,雨竟然停了。
她费力地抬起头,原来不是雨停了,是一把油纸伞倾斜,稳稳地遮住了她,挡住了所有狂风骤雨。
“姣姣,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去擦药。”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是做梦吧?神志涣散的李姣姣连眼睛都未睁开。哥哥他已经死了……和爹爹一起,都死在海上了……就算没死,这宫闱森严,又岂是寻常人说进就进的?
“姣姣,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哥哥找到你了。”
李姣姣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丰神俊秀,温文尔雅的那一张脸,不正是忍冬吗?
“哥哥………”李姣姣声音嘶哑,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伸出手去扯忍冬的衣袖,却在看到他身上与宫中其他宦官一般无二的服饰后瞳孔猛然一缩。
她如遭雷击,惊恐地松开手:“怎么会……怎么会?……”
忍冬苦笑一声,无奈地仰起头颅,天色沉沉,泪水混在雨滴中,悄然流下。
李父的确是死了。
他却捡回来一条命,在外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只想再见一见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姑娘。却没料到她竟然进了吃人的皇宫,千万堵赤色宫墙深深,将他的小姑娘永远地关在了里面。
他只是想再见一见她。
不论什么,他都愿意付出。
*
叶寒枝一回府便去看望外祖母,近两月不见,老人家身体倒是没出什么毛病,一头白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精神矍铄。
“表哥呢?”叶寒枝一边为外祖母布菜,一边随口问道。
“你出去的这两月,这混小子整日见不着人影。”国公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老身这最后的心愿,便是进棺材前能见到你们这两个小祖宗能成婚生子,让我能抱抱曾孙。”
叶寒枝自然知道卫璃这两月不沾家的缘由,定是成日里围着穆梨霜转,闲不过来,但她却没想到卫璃竟未曾向外祖母透露过丝毫口风。
“外祖母,您对表哥要找的妻子有什么要求?”叶寒枝试探性地问道。
“如今我也不肖想这小孽种能给我带个如何钟灵毓秀的孙媳妇儿,”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抹额上的那颗红宝石在暮光中熠熠生辉,她出身高贵,虽是迟暮之年,但仍然是端庄典雅,气质不凡,“老身不求这孙媳妇是高门大户,也不求她倾国倾城秀外慧中,但必须得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叶寒枝突然便知道卫璃为何将穆梨霜的事情瞒着外祖母了。
外祖母平日里对她和表哥,并不像长安其他世族那样管教严格规矩森严。但她其实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她认定了的底线,就绝不会改变。她绝不会接受曾经成婚生子过的穆梨霜。
表哥想和梨霜姐在一起,恐怕很难过外祖母那一关。
她刚出了外祖母的院子,也是凑巧,正好遇到卫璃神色匆匆地提着几包药回来。
“表哥,这药是是谁的?外祖母好像并未染疾……”
卫璃像这才看到她似的,面露喜色:“表妹,你从江陵回来了,一路可还顺畅?”他顿了顿,才声音低沉地回答道:“这是小闻的药,他前段时间一直咳嗽个不停,梨爽起初以为只是风寒,便只带他随便找了个大夫抓药。谁知情况却愈来愈下,我知道后,带小闻看了不少长安的声望显赫的大夫,也没能根治,越拖越严重,甚至有肺痨之像。”
“什么?”,叶寒枝大惊失色,“肺痨?”
肺痨这病几乎跟瘟疫一样,能让人闻之失色,不仅传染性极强,一个治不好,便是药石无医。
“我刚从宫里回来,想不顾身份僭越去请一名御医出宫给小闻诊脉,也是我运气好,竟然遇见了本已告老归休的章院判,他被我哀求几番,答应出山了,现在已经在冯府了。”
叶寒枝闻言送了口气,“已经致仕的章院判?倒是听张御医提过,说他和祝院判的医术都十分高明,能生死人肉白骨。”
“这传言虽是夸张了点,但经由章院判的诊治,小闻的情况的确好多了。”卫璃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一脸犯贱,露出一口大白牙:“传言又岂能当真?之前长安的人听闻你一骑当千,三进三出敌人部队而斩获枭首,城里人人都传你是个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怪物呢。”
“你就没帮我澄清一下?”叶寒枝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澄清了呀,”卫璃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们,像表妹你这样英武过人,威猛强壮的女人,怪物一词实在是小觑了你。”
“…………那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