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伤势,他大约不会与自己同去了。
苏瑶松口气,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废物,明明熟知话本,有过许多次机会,到底还是没能提前杀了暴君。
她果然还是不够狠心。
居然会扑出来替他挡箭。
但这般,他应该不会再对苏家下手了吧。
令人眼前发黑的剧痛中,她颤巍巍地慢慢伸手,一如他无数次背起自己时那样,搂紧郎君的脖颈,无限依恋地轻喃撒娇,声音几不可闻,“六郎……好疼的……”
慕衍没有应声。
苏瑶发觉他居然在抖,艰难地扯了扯唇,却疼得再也发不出声。
两人的鲜血混在一处,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苍青的石阶上,很轻微很轻微的嘀嗒声,分不出彼此。
一枚雕工精细,玉质莹润的玉钏倏地自郎君袖中跌出,摔得粉碎。
慕衍恍若未觉,片刻后,才猛地闭紧了眼,鸦羽般的长睫颤个不停。
他抖着手,拭去后颈的一滴水光。
就在方才,这颗泪珠滑落进他的衣襟里,滚热无比,直直烫到了他的心尖上,烫得他心神巨恸。
慕衍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拔去自己身体里的那截箭,颤抖着,将奄奄一息,形容狼狈的女郎抱进怀中,踉跄起身,去寻医师。他浑身都是血,沿途留下一路的殷红印迹。
他第一时刻就认出了身后扑上来抱住他的是谁,却还是觉得自己如堕梦中。
一个堕入便醒不过来的冰冷噩梦。
宛如深渊,绝望,彻骨。
83. 第 83 章 ……
寅时初, 夜凉如水。
苏兼领着城外大营的数千精兵浩浩荡荡地入了宫,恰巧路上撞见了郑培与孙十郎等人,便一道合了路。
苏兼一身甲胄, 骑在马上, 遥遥就望见东宫火光冲天,半边红透, 他转过身, 压低声。
“你安排的那些人当真可靠, 不会泄露二表兄的行迹?还有那药,果真能让人一连三日昏睡不醒?”
郑培朗笑一声,拍拍胸膛语气笃定。
“世子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那几名暗卫一定会把太子殿下好生送出去。至于那药, 是由曼陀罗花的种子研磨制成的, 可是从前华佗用来给人开膛破肚的, 自然管用!”
苏兼皱皱眉, 竭力忽略着心中的异样。
若有所思, “可我总觉得, 好似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
他想到齐王, 就忍不住叹口气, 索性不想了, 狠狠一抽马腹,往含冰殿的方向去。
一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倒路边, 呻.吟痛呼声不绝于耳,苏兼眉头都没皱一下,马蹄踏过遍地流淌的血色。
心下却忍不住地狐疑,明明他已经百经沙场, 嗅惯血腥金戈气,不知为何,今夜竟会觉得心跳急促,不自觉地难过起来。
直到行至半途,苏兼远远望见一道踉踉跄跄而来的颀长人影,待瞥见他怀中抱着的娇小女郎,整个人浑身剧烈一震,当即就从马上跃了下来,飞奔而去。
“阿瑶!”
郑培心里一惊,也跟着跳下了马。
他慢了一步,就看见苏兼睁圆了眼,挥拳冲着自家殿下而去。
“世子!万万不可!”
郑培扑过去拦住了苏兼的右手,等看清自家殿下怀里的,是重伤垂死的长宁县主,再看看自家殿下失了魂,脸庞白透的模样,当即脑子就嗡得一声。
苏兼一把揪住慕衍衣襟,手攥得越来越紧,一字一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好她?我晚间去看阿瑶时,她还好好的,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衍缓缓抬起眼,乌黑不见底的点漆眸子里空茫一片,听到这话才有了焦距。
他如同梦游一般开口,声音沙哑低涩,“你去瞧过阿瑶?”
苏兼只管狠狠瞪着他,如见仇人般,气喘不定。
慕衍轻声重复,“你去看过她?”
苏兼一下子就暴怒了,额角青筋直跳,“是,我是去看过她!她那时明明还好好的——”
“唰——”
锐利的破空声响起。
慕衍扬袖拔出郑培腰间的佩剑,三尺湛然青锋直指苏兼心口,惯常温和的眼里泛出几分深沉恨意。
“是你,把齐王的人引过去的。”
他下了定论,眉眼冷厉,抬手欲取苏兼的性命。
却被郑培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手臂。
慕衍没有收手之意,反手就将剑锋划出一道利落锐意的弧圈,若不是郑培躲得快,怕不止是肩膀要被划伤。
郑培后跳一步,捂着淌血的伤口,吓得不清,却还在竭力调停,“殿下殿下,您别动手,县主可还在呢,您可万万不能伤了苏世子。”
他脑子转得极快,殿下已然昏了头,此时此刻,只有搬出县主才管用。
慕衍心弦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