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一落,屋里静悄悄的。
丹朱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
只剩下些雪花落在屋脊上的细碎声响。
慕衍倒也没拒绝。
他伸手抚平小娘子在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宇,又俯下身,在那泛白微干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记。
郑培有心想催,却又不敢。
叉手垂头等待,心里正发急的时候,就见革色青磁的衣角从眼前一闪而过,隐隐地泛着月色水光,只因着衣料中掺了极细的银丝,就是说不尽的清贵高华。
郑培大喜过望,连忙跟上。
门外候着的丹朱见两人要离去,便垂头行礼,却不料为首的郎君在她面前停下,缓声道,“阿瑶若是醒了,便立刻让人来寻我。另外——”
他顿了顿,“将我的原话告知阿瑶,就说:我所谋甚大,她的兄长必不会有性命之忧。”
丹朱不解其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郑培这会子高兴,看这婢女顺眼,顺手摸了几枚金叶子打赏她,倒把丹朱先吓了一跳,连忙推脱。
她目送为首的那道清长的身影走远,便迫不及待地搓着手回了屋,坐回苏瑶的榻边,静静守着她。
城外军营因着出兵被耽搁致使苏兼奄奄一息之事已经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是天子被一帮只会口诛笔伐的文官蒙蔽,一意孤行,丝毫不顾边关将领安危,更是隐隐有哗变之象。
远道而来的朝臣中,心怀鬼祟的,则是心中称意,连夜让人冒着大雪也要将信送回洛京。
无数府邸宅院中烛火夤夜未熄。
沉沉暗夜里,铠甲兵器碰撞声亦是尖锐不绝。
丹朱强撑着精神守着,直到天色大亮,才受不住地靠着床榻迷瞪过去。
可她才闭上眼没多久,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就一个激灵地睁开了眼。
“娘子你终于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满脸惊喜。
苏瑶睡了一夜,脸颊染上睡足的粉晕,看着高兴地出去报了个信的婢女,动了动唇,却是先问道,“我阿兄那边怎么样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昏过去就是因为听见有人说兄长受了重伤。
苏瑶瞥了眼窗外天光,心都沉了下去,都一夜过去了……阿兄他……
丹朱被问及,脸上的笑就没了踪影。
她将想起身的苏瑶扶坐好,挠了挠头,犹豫道,“我守了娘子一夜,的确不知道苏小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苏瑶默了默,掀起被子打算起身,却被大力的婢女按住。
“娘子,你别起来了,医师说你现在还虚着呢,”丹朱急得不行。
苏瑶被她按住,这才注意到屋内只她们两人,她缓缓眨了眨眼,“六郎呢?”
丹朱只好如实答,“郑郎君来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陛下就被他叫了出去,一夜都没有回来。”
慕衍一夜未归。
那一定是出了大事。
说不定就是阿耶和阿兄出事了。
苏瑶心急如焚,蹙着眉想挣开丹朱的手,“你先松开,我要去看看兄长他们。”
丹朱却是个实诚的。
在她心里,自己是被苏大将军安排来照顾娘子的,那就一定不能让娘子出了一点差池。张医师也说了,娘子就该好好养着,那么她就一定不能让娘子拖着病弱的身子骨乱跑。
所以她按着苏瑶的手,纹丝不动。
但瞧见苏瑶蹙着眉,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还是很有些慌。
就在此时,丹朱脑中灵光一闪,连忙道,“娘子,陛下让我给您留了话。”
苏瑶顿了顿,果然被吸引住,“什么?”
丹朱松口气,模仿着慕衍的语气,将他留下的话说了一遍。
阿兄一定没事?
苏瑶脑中还带着久睡的不清醒,空荡荡的,但听见这句,那股心底油然而生的慌乱就渐渐明晰起来,继而被抽丝剥茧般,细致分剖了开。
“六郎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么?”
苏瑶抿了抿唇,口中疑惑,身上却都泄了力,慢慢陷到松软的隐囊里,显得整个人越发娇小纤弱。
丹朱大力点了点头。
瞧着娘子安静下来,就把温着的药汤端了来,“娘子,你先将药喝了吧。”
苏瑶脑中转得飞快,神情却木木的,接过药碗,似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图甚大……阿兄其实没事……
难道说,这其实是阿耶阿兄与慕衍合谋演出的一场戏?
她眨眨眼,尝不出滋味似地小口小口吞咽着药汤,直到丹朱将窗打开,一股冷风骤然吹进了屋,才陡然清醒过来。
原来是如此。
苏瑶眸子亮了亮,浑浑噩噩的茫然一扫而空。
原来那些都是假消息。
她这才觉得出药汤的苦味,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丹朱见状,就一匣子蜜煎果子捧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