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的心跳愈发加快。
即便是走路,渐善的脚程也不慢,在江奕起伏不定的胸腔震颤之中,山顶逐渐近了。
更近了。
大约还有十几丈。
十丈、九丈、八丈
五丈、三丈、一丈
一抹橘红从地平线上展露,节节高升,新一日黎明已至。
终是到了山巅。
山巅仍是广袤的平地,以江奕的视野不能全部纳入,他再也克制不住,让澎湃的精神力朝着四周全方面荡开。
迫不及待,心如火焚。
精神力依次越过凹凸不平的土砾,越过层层堆叠的雪泥,越过银装素裹的古松树
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不再羸弱、威风赫赫的男人。
那个人身着厚重的墨色外袍,藏青色里衣,脊背笔直挺拔,盘膝坐在蒲团上,即便是雪落在了身上也不动。
白雪在他棱角分明的颊边消失,留下一串洇湿的痕迹。
对面空荡荡。
四百年,无眉山上风雪如旧,一直未曾停过。
当初致礼躬身以待的青年俊秀不再心向至善,也不再心向光明。
正派的青年已成了人人敬畏的魔尊。
魔尊守在茶桌前,等着未能守约的未亡人。
工作史上的第一次。
江奕的动作比想法慢了,慢了很多,迟钝很多。
山巅的风里掺着细雪,敏|感的小孩好似被一种难言的沉闷给惊醒了。
他扭动不过两下,看到了白黎轩,动作立马僵硬,紧紧地抱住了渐善。
渐善反手轻轻拍打小孩脊背,哄劝了几声,而后迟疑片刻,迈步走过去。
当和白黎轩的距离拉近时,江奕近乎被名为呆滞、痴傻、惶惶不安的情绪占据了大脑。
呼吸都桎梏。
江奕对自己感到不敢置信,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他竟然也会近乡情怯。
心中的声音很小声地反驳他,唯唯诺诺,且怯且怂。
渐善小心避过了白黎轩对面的蒲团,以及顺着到达蒲团的这一条小径。
当他在白黎轩旁边席地而坐时,白黎轩也不过是撩了下眼皮。
那一刻,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幽暗乌沉的眸眼,若一潭表面不再活泛的死水,至深处,搅动着翻滚湍急的漩涡。
若渐善此时是狐狸的形态,恐怕全身毛发都要炸起,敏锐的本能不断告诉他,不要靠近,离这个人远远的,远到百里之外都不嫌多。
但他又不得不靠近白黎轩。
气氛凝固了,小孩子怕得紧,在他怀里抖个不停,渐善心疼地想,就算是为了主人他也得下一回油锅。
再不济,都能,留一口气的吧?
白黎轩的眼角余光斜对上他,毫无感情基质在里面,渐善体会到了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他吞咽唾沫,决定先活跃气氛,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和统领魔域的魔尊陛下正常交流。
多日未见陛你,看你精神依旧,我就放心了。渐善斟酌语气,想天想地收刮着一些能聊的话题,前些时日我家主人得到了件新玩物,时刻都抱着,不让旁人碰一下,连我最初化作狐狸在他面前溜达上一圈都没得到他这样的特殊对待。
他说着,手抚在小孩攥着的断剑上,往上微举,状似不忿:你看看,就这东西,不过一柄下品灵剑,还是断掉半截废了的,也不知道有何可宝贝的地方。
大概是被白黎轩的存在给逼的,小孩表情前所未有的生动,在害怕中对渐善怒目。
渐善回以抱歉和无能为力的眼神。
舍不得唾弃主人,难道他还舍不得唾弃一把下品法器么。
若能勾起白黎轩的兴致,借人手将这破烂玩意处理了更好,小孩要气也气不到他身上。
要么说江奕很了解自己的爱人呢,对方还真抢过小孩的玩具。
虽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渐善没有等很久才等到白黎轩的回应,或是毫无回应。
白黎轩侧过头的动作平常自然,就是太过平常了点,才让渐善心头大震。
白黎轩问:下品灵剑?
渐善:对。
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在里面。
白黎轩招手,断剑从小孩的手里脱离,小孩看着空了的手,不敢怒也不敢言,直往渐善怀里扑。
渐善再一次爱怜之心泛滥。
断剑到了白黎轩的手里,在阳光的映照下,剑身表面洋溢出一抹鲜丽的光彩。
白黎轩只看了两眼,淡淡道:此剑有灵,亦是灵魂残破后又经修补,想必是修补的效力未散,所以他低眉瞧向鸵鸟状的小孩,才为之吸引。
魔尊陛下从未与他的下属开过玩笑,所以渐善不会怀疑白黎轩的话,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啊。
下一刻他又把头猛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