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轩背对着身后那两个灰衣小厮,冲穆空青频繁眨眼。
穆空青心领神会:“还未多谢严兄,劳严兄替我留下一间空房。不然空青此行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严子轩口称不必客气,但语气里却是如出一辙的礼貌疏离。
两人的戏做完了,严子轩留下了一个同去听讲的邀约便转身离去。
之后两人除了礼貌性的问候,便再也没有过更多的交集。
一直到了四月二十九日清晨,两人一同前往听讲。
孔师虽是公开讲学,也是设置了入场门槛儿的。
这门槛不高,只要秀才功名。
一是为防讲学时鱼龙混杂出现意外。
二也是因着孔师所讲并非蒙学,未过童子试,听了也是白听。
讲学的地点设在开元寺中,届时开元寺会暂时关闭山门,只叫有意听讲的学子携文书入内。
这也就是为什么严子轩只担心自己求学路上的安危,而从未担心过自己根本跑不掉。
严家的小厮根本就进不去寺庙大门,而其他严家子弟也不可能时时跟着严子轩。
届时往人群中一扎,谁还能将他捞出来不成?
严子轩说到这时,还冲着路边的马车一扬下巴,意有所指道:“等他们追上我的时候,我早就入了永嘉书院了。”
永嘉书院的入门考校虽在九月,但若是有人直接拜书院夫子为师,也是可以直接入书院进学的。
穆空青也是在开封城时才知晓,严子轩先前跟着的那位杂文大家,竟在永嘉书院挂了个夫子的名号。
严子轩的笑中带了些许得意:“我都入了书院,他们还能把我强行绑走不成?”
穆空青想了想几年前的江南文会。
他还记得只是从姑苏城到寒山寺这么一段路,青山书院的一行人都得乘着马车,在路上走得不紧不慢,将姿态端得四平八稳。
照这个行事作风来看,严家应该做不出冲进书院绑人这么不体面的事。
严子轩都把事情想好了,穆空青自然是无所谓的。
一个人是走,两个人也是走。
他本是预计到了漠北便返程,如今还能来济南听孔师讲学,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穆空青此次匆忙出行收获不少,意外之喜更多,已是心满意足。
即便是开元寺内的学子们几乎接踵摩肩、口角不断,穆空青也依旧能沉得下心来。
铛——
铛——
铛——
很快,门外传来三声悠远绵长的撞钟声。
大殿内的学子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开元寺自唐时香火鼎盛至今,寺中僧人过百,城中信众数万。
学子们如今所站的地方,便是寺中高僧们于信众讲佛的地方。
宽广大殿的正前方有一高出地面三尺余的平台。
走上高台的鹤发老者身形已然有些佝偻,但仍旧声如洪钟。
“老夫孔伯敬,今日有幸,与诸才俊讲经。”
第86章 一家黑店
孔师之名名副其实。
此次讲学的内容, 并非是某段经义应当如何理解,而是以《周易》为例,主讲如何学习一些偏冷艰涩的文章。
别说是些秀才了, 即便是穆空青这样的清江府解元, 也顿觉获益匪浅。
大殿中学子很多, 众人只能站立在原地听课。
穆空青仗着记性好, 直接将他觉得对自己有所助益、或是他听着还并不能全然消化的内容全部背了下来。
而旁的学子却未必有这么好的记性。
穆空青偶然间注意到,一些许是听过孔家讲学的学子们, 直接用竹管装着墨汁,以手沾墨,在衣袖上写起了什么。
这场讲学持续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孔师简单用了些食水。
而底下站立着的学子们, 也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活动休息,也有人掏出干粮食用。
头一回来听孔师讲学的穆空青站了一上午,饶是他自诩身强体健, 这会儿也觉得腿脚有些酸痛了。
先前孔师讲学时, 这偌大的大殿内,约莫得有近千学子, 竟都能保持落针可闻的静谧。
在这样的氛围下, 穆空青自然也就下意识地保持了安静,似乎连动一动都是对孔师的不尊重。
周围的学子们连吃东西都小心翼翼,尽量将干粮掰成一口大小,以求吞咽的动作可以迅速而隐秘。
穆空青此行却压根就是两手空空, 什么都不曾准备。
他看严子轩。
严子轩也看他。
严子轩用气声道:“我这也是头一回来。”
穆空青谴责他:“你都不向你同族打听打听?”
严子轩一顿,移开了目光。
好在讲学很快重新开始,大殿内又回到了只有孔师一人出声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