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
林然怀疑人生,忍不住问天一:“他怎么还没放弃这个念头。”
天一翻白眼:“你怎么能理解伟大的母…父爱……不,父母爱。”
“…”林然确实不能理解,并大为震撼,然后冷酷拒绝:“不,我拒绝。”
“——”
罗月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他抚着腰腹的手放下来,娇怯精致的脸庞显出阴骘:“然姐姐,你非要与我为敌吗?”
“你没有情人,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就不寂寞吗?”他语气更轻柔蛊惑:“我哪里不好,世上谁还能如我对你这般伏低做小?我什么都会,什么都愿做,有千百个花样能服侍得你快活,你若是再愿意多费些心思笼络我,将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我都乐意替你做,你自高高在上做你的沧澜剑主,永远高坐在剑阁云端,俯望着天下太平,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林然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她说:“我并不打算当多久的沧澜剑主,也不需要满是后患的所谓太平,况且,罗月,你活着,这沧澜就不会太平。”
罗月神色彻底变了。
他几乎要扑过来,林然手一抬,两根筷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生生撞塌了外殿的立柱。
罗月被迫停在那里,手捂着脸颊,鲜血从指缝流出来。
林然拿起旁边的勺子:“你可以出去了。”
罗月怨愤地看着她,眼神几乎能将她生吞活剥撕碎。
“你会后悔的!”他发了疯似的尖叫怒吼:“我要杀了她们,我要杀光所有正道的人,我要把那两个贱人的脑袋提过来,让你跪在我面前磕头舔我的脚趾!!”
林然的回答是送他一桌子碗碟,并用勺子帮他打了个新的耳洞。
罗月发起疯来,魔楼铺开势力大肆杀人,在西疆每片洲岛每座城池追杀修士,正道损失惨重,九州的反叛势力如泼了油的烈火气焰高涨,那些原本蛰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的、静观其变的人,像是终于等到了这最好的时机,忙慌慌从各种角落钻出来比着趁势而起,一时间沧澜大地硝烟四起,好像到处都是叛乱,到处都是鲜血与尸骨、到处都是枭雄与传奇的事迹,像一场光怪陆离又烈火烹油的死亡盛宴。
林然总听人说,说野心是杀不尽的。
但她并不这么认为。
野心是杀不尽的,但敢因为野心而真正动手的人,是可以杀尽的。
只要下得了那个狠心,只要敢背负那份骂名。
罗月是一把好用的锄头,可以在深冬把大地覆雪下那些腐烂的草芽全都翻出来,让它们在寒风中冻死,剩下的就是干净的草芽,它们会生出越来越多干净或者不那么干净但至少绝不敢腐烂的草芽,等待来年春日,草芽钻出大地,会是一年比一年更美丽繁茂的春意盛放。
烂草快被翻尽的时候,玄天宗召集九州大族建成金甲军,连下三州,铁骑踏向雍州的都城。
征西大军杀进枕春洲,血水汇成江河淌满西疆,楚如瑶与侯曼娥亲手把战旗插进空蜃沙海,与罗月决一死战。
罗月没有与她说这个消息,林然知道的时候,枕春楼已经空了。
她不知道罗月是已经无暇特意来嘲讽她一句,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会输。
她去了空蜃沙海。
这是四海中最特殊的海,以沙为海,千古的大漠、峭壁,连绵不绝的万壁崖,这里每一面赤黄的沙壁都流淌过遥远的光阴,海浪般卷起的风沙的呼啸而过,刮过昏黄凛凛的岩石层叠万古无数剑客、刀客、佛者、法士悟道的痕迹。
林然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最后一道夕光了。
凄艳的余霞映在纷叠错落的尸体上,丝丝缕缕晦暗的黑气从尸海溢出来,扭曲着、浮动着,像在大地铺上一层奇异的灰雾,浩浩荡荡铺到黄沙的尽头。
死去的人太多了,不甘的亡魂怀揣着怨气不愿散去,没有轮回可渡,便只能越来越多流溢汇聚在天地之间,酝酿着不详而可怖的力量。
林然走在沙地里,仰起头,看见漫天飘着冰雪与火焰,血水如巨浪高起,浪尖高高踩着似人似兽的怪物,血浪咆哮着覆向半空中好似蝼蚁大小的楚如瑶与侯曼娥
凄痛的龙吟骤起,血浪被蛟龙生生撞断,鳞片与血肉像漫天大雨泼洒。
“邬项英——”
罗月的声音尖锐像能撕破天空:“尔敢叛我!!”
林然顿了一会儿,走过去。
侯曼娥没想到邬项英会反手捅罗月一刀。
大战被意外截止,她握着赤莲剑,惊疑不定看着邬项英。
邬项英远远跪在岩石上,他身上全是血,像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侯曼娥吞了吞喉咙:“他是不想活了?”
楚如瑶抿住唇,好半响才哑声:“天照灵苑,活不成了。”
侯曼娥的表情沉寂下来。
她是法宗的掌门,她当然知道远比其他人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