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愿告诉我名字,我却是想报答姑娘。”林然听见身后轻轻一声叹:“姑娘怀里的那盆花,不想叫它早点开吗?”
林然步子顿住。
她低头,看着怀里只绽开一丢丢的花骨朵,纠结一下,扭头转过来
“你能帮它开吗?”
书生眼中含着笑意,凝望着她,眼眸像一口倒映着皎皎月华的清湖,在暮春时节被风吹开满树花,染红滴粉的花瓣一片片洒落清波中,含而不露地绰约摇曳。
“我能啊。”他弯着眉眼笑:“姑娘,请坐。”
林然犹豫着,在小几对面一盘腿坐下去。
“你是要给我算卦吗?”林然目光在他小几摆着的笔墨纸张和算盘扫过,又去看他腿上的古琴,觉得他的业务范围好丰富,这是不是就是天一说的桥底下卖艺的神棍,身负多重技能,这样客人上门的时候,看面相不成就看手相,看手相不行就给写字算卦,批命也批不明白的时候就可以神神叨叨弹一首曲子,最后说一句高深莫测到连自己也不大明白什么意思的批语,一单生意就做成了。
“姑娘想听卦吗?”书生莞尔:“我其实更喜欢做生意,以奇闻异事和新奇的宝物,换一个愿望,不过如果你想算卦,我也很愿意叫你开心。”
哦,开始上节奏了。
林然想起刚才那个近乎疯癫的中年男人,并不觉得他这个卦算出来会是什么好东西,但她确实很想要桃花开出来……
她咬着嘴唇纠结。
书生静静望着她,像望着一块无瑕的美玉,轻轻叹一声:“这样美的一张面庞,你咬自己,却看得别人心都碎了。”
“!”
林然咬不下去了,抬头再看着他,眼神渐渐古怪
这么驾轻就熟的话术,不会还有别的业务吧?
现在的神棍也需要这么努力吗,不仅要卖艺,还要勾勾搭搭客人赚点卖身的外快?
“好吧,我不咬了。”
林然认真说:“你不要在我身上努力了,我只有自己吃喝玩乐的钱,没有私房钱,不能给你买漂亮的法器和道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善良说:“你要是需要,我一会儿可以勉强给你留一点钱,只有一点点,就当做好事了,但人总还是要靠自己的,尤其是你看着这么瘦弱,其实不适合走这条路,毕竟一个搞不好,是真的会精尽人亡的。”
书生:“……”
书生美丽的笑容变得不那么美丽了:“姑娘…”
“这盆花对我很重要,我有珍贵的人在里面沉睡,你能把他唤醒,我将很感激你。”林然继续说:“虽然你说是作为对我的报答,但我还是愿意按照你的规矩,与你交换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想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把它送给你。”
书生微微一怔。
他看见她抬起手,指向天空
她的眼睛澄澈清明,像深夜的星子,熠熠发亮。
“在天空之外,在深空最无垠遥远的地方,有一颗巨大的、巨大的核。”她说:“我终于看见过它真正的模样,它是一种意志,也是一颗星辰,是一团绚烂的星云与凝固的时光,它很美,不可比与的强大,可它也在渐渐虚弱,它的光芒在褪色,它的触角在收缩,也许有一日,它也终将陨落,而崭新的意志将高高升起,取代它继续维系这浩大亘古的深空。”
“我知道,会有那一天。”
“而如果到了那一天。”她一字一句说:“我希望能有更多人,能被给予选择自由的权利。”
有吞着雾气的风自河流吹过岸堤,风拂柳动,鸟儿在枝头脆鸣不休。
夕阳的霞光攀着天际升起,金辉扬扬倾洒,落在他一身,他望着她,眸光也像那被雾色洇开笼住的黄昏,波诡奇谲的清魅。
“呵。”
他忽而笑,缓缓说:“这是我听过,最美丽的秘密。”
他站起来,素发如雾泼泻,长身如玉,容色如春庭化旖雾,是浩海浮生的精怪,也是倾绝不世的佳人。
“林然!!”
侯曼娥的声音在身后树荫后响起:“你在不在这儿?林然?人呢?你在哪儿?”
两个人都没有回应。
他慢慢折下身,发丝垂落她肩头,像细腻的绸丝,也像千丝万缕的情线,柔和而飘逸缠向她魂魄。
林然一无所觉,专注又期待地看着他,看着他低下头,对着她怀里花枝轻轻吐一口气。
一缕缥缈的雾丝从他口唇吐出,如烟如缕,笼住枯褐的桃枝,徐徐融入半裹的花骨朵中,泛开柔和的灵光。
林然紧紧盯着花骨朵,连呼吸都屏住。
“这时还不会开。”他轻轻笑:“如果运气好,也许它会在今夜开放。”
林然眼睛亮起来,抿着嘴巴:“谢谢。”
“不用谢。”他垂眸望着她,忽而一笑:“我并不值得感谢,我生而有丰富的好奇与难填的欲壑,也许来日,我会来向你索取更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