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澈影第一次遇到白霜,是她来岚山镇支教的第17天。
下午的课早早上完,班里有个学生两天没来,她不放心,决定去家访看看。
这算是家比较远的学生了,交不起住宿费,每天要走近二十里的山路。其他老师司空见惯,说留的电话也打不通,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池澈影从沿海繁华的江州市过来,秉持着九年义务教育怎么能不读完的理念,加之那个学生又一直在她生物课上表现良好,她理解、但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池澈影27岁,仍有股天真而无用的英雄主义,支撑她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就像曾经,交好的同学被导师私吞学术成果,她是动笔写联名信的带头人;工作后老板以各种由头少发加班费,她是唯一一个跳起来对骂的出头鸟。
讽刺的是,前不久她遭到基佬上司双性恋男友的性骚扰,反而被上司穿小鞋,那些受她好处的同事却沉默如羊群。
她并不意外,所以也不会失望。
她干脆裸辞,安然接受冷酷现实对英雄主义的鞭笞。
父母离异早,她由父亲粗糙养大。池兆南知道她辞职,口头嫌弃,还是给她转了五万块,说,“成年人了,辞了就辞了,去吃点好的,可别哭鼻子”。
池澈影反手买了去溪南市的机票,去见柳心蕊,她读大学时的闺蜜。柳心蕊刚结束一年支教回溪南,不得不说,这位人民教师口才了得(池澈影的教资还是被她忽悠去考的),叁言两语描述支教生活也十分诱人,池澈影冲动之下,一头扎进了岚山镇这个火坑。
字面意义的火坑。
环镇皆山,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炽风洋溢,夏息荡漾,暑气冲得头脑黏成浆糊,不知不觉误入岚山深处。
池澈影看着手里的地图陷入了沉默。
地图是学生画给她的,标绘了岚山上常走的小径。然而,不知道从哪个路标开始,景色完全对不上号了。
五点多了,她已经在山里迷路了快两个小时,天色也越来越暗,初入丛林的闷热已经荡然无存,甚至森冷得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就算去到学生家,回时也要走夜路,眼下还是打道回府最宜。
池澈影有些泄气。更祸不单行的是,恍惚之下,对湿泥软陷的青苔路面放松了警惕,脚下打滑,失足摔下坡。
坡不算太陡,但后腰撞到了树才停下;手机没有丢,但没信号低电量还碎屏。
她开始又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来支教了。
“……艹。”
池澈影躺平了好一会儿,接受了现实,小心地从胳膊摸到脚踝,确认没骨折,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掸去灰尘树叶,检查身上新增的伤痕。
她忧郁抬头,入目是大片枝丛,遮月蔽日。
岚山秘处这片榕树林,彼此纠葛得连只鸟儿都钻不进来,形成了天然牢笼。
密林光弱,池澈影低头点开手电筒功能。此时此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明天的课还没有备好,宿舍里养的兔子还没吃晚饭——意识到这一点,难免令她愤怒又沮丧。
明明一个月前她还是下班就去喝酒刷夜的都市丽人!
“是你。”
清越的男声自背后响起,如果换成白天什么正常的场景,池澈影绝对会有心欣赏;但这可是深山老林黑灯瞎火简直不要太适合杀人抛尸的晚上——
心跳骤停,她猛地转身,灯光也跟着投过去。
害她撞到腰的是棵参天榕树,裸露的根部虬结蜿蜒,覆着厚而腻滑的青苔,枝繁叶茂的盛景在手电光下张牙舞爪。出声的白衣人就坐在粗壮的枝条上,背后是似墨绿色宽阔羽翼的丛林,正托着下巴俯视她。
池澈影张了张嘴,声带已在过度震惊中罢工。
“为何不说话?”
顷刻,他已如轻燕飞掠,朝她而来。离得近了便能看清他身着简朴的宽袍大袖,腰系素带,脚没沾地绕着她转了一圈,柔顺的白发垂扫在她脸上。
温恭而雅,通身纯白,只有唇和剔透如血玉的眼眸是红艳的。
他貌似很高兴,嘴角有微弯的弧度,眼神直勾勾的,还慢慢舔了舔唇。
脚没沾地。舔唇(吃人)。
池澈影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刹那间有了一丝丝微妙的动摇。
疑似会吃人的阿飘仔仔细细将她从头看到脚,又自顾自寻到了新乐趣。弯腰凑近,低头看她手里发出强烈光芒的手机,被晃到了眼睛,吓得倏地退远。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池澈影又有胆了:“你是什么……人?”
“白霜,岚山白霜。”
他直起身,又围着她飘了一圈,像太虚幻境的雾中游鱼,也似旖旎美梦里的翩跹云缎。雪白的袍角与她若即若离,冰凉丝滑的触感拂在皮肤上,平添燥意。
“我是岚山的山神。”
好心的山神为了自证,替她治疗了手臂和脸侧的伤口。手指轻碰,令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以前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