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上众人得了花小麦的吩咐。轻易不会再对汪展瑞有微词,这一向气氛都算是和睦。然而今日,稻香园里的客人格外多,因路上有些湿滑,许多预备赶夜路的行商。也都愿意在饭馆里多留一会儿歇歇脚,便显得有些拥挤,厨房里更是热火朝天,嗤拉嗤拉炸油锅的声响不绝于耳,似乎永远就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
谭师傅一个人在厨房,未免有些忙不过来,花小麦即便是最近不爱往灶台前凑。也只能强撑着去搭把手。春喜和腊梅在大堂与厨房之间脚不沾地来回穿梭,好容易得了个喘口气的机会,便立刻将花小麦拽住,很不高兴地埋怨起来。
那汪师傅,平日里也不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呀,今儿是怎么了?他明晓得这两日厨房里忙。明天还得张罗宴席,这会子还不回来,是打得甚么主意?我就说你不该那么纵着他,如今怎样,纵得他越发得意了!
花小麦素来晓得那汪展瑞是分轻重的。心中估摸他多半是被甚么紧要事绊住了脚,便也没接春喜和腊梅的话茬,只笑了笑,手脚不停地在灶上忙活。烧了几道菜,正准备抽空去瞧瞧周芸儿那边的情形,刚刚从厨房里走出,却见汪展瑞浑身*地跑了进来,裤腿上全是泥,手里还死死抱着个同样脏兮兮的大篓子。
实在对不住,耽误了!他飞快地瞟了花小麦一眼,点头赔了个不是,接着唇边居然露出一抹笑容,把手里的竹篓往前送了送,弄了点这东西回来,你瞧瞧可认得?
他那一身实在污糟得够呛,花小麦暗暗摇头,招招手将他叫到后院,这才稍稍拧了眉头细声道:汪师傅,铺子上忙得这样厉害,你怎么
我知道,抱歉,我是真的忘了时候了!汪展瑞不等她说完,便又连连道歉,把大篓子往地下一搁,你好歹先来看看,这真是好东西啊!
什么?
花小麦不明就里,唯有走过去朝那竹篓张了张。
里面密密麻麻,装着大半篓的小螃蟹,一个个儿只有拇指大小,还活泛得很。个头虽小,却神气活现,举着裹满泥巴的大钳子挥舞不停。
这是花小麦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仔细打量一番,不就是螃蟹吗?是水田里抓回来的?这么小,能派上什么用场?
汪展瑞竟然嘿嘿一笑:看来你真不认识啊?这东西,说它是螃蟹也没错,不过,在灵泉府那边儿,管它叫礼云。
礼什么?
你看着。
汪展瑞随手拈了一只小螃蟹出来往地下一放,就见那小东西立刻慢吞吞地朝前爬去,行路时两只大钳摆在头顶,好似在给人行礼作揖一般。
这玩意,据说是叫相手蟹的,因为它那两只钳子如同在给人作揖,显得很懂礼数,在我们那儿,就管它叫礼云。
他笑呵呵地道:这小东西,专爱往水田旁的泥洞里钻,最近天儿凉了,它四处觅食准备过冬,就变得肥美起来。我原本只是午后得空,想去碰碰运气,却不料这火刀村里,还真有这东西!
所以你这一下午,就一直在水田里呆着?花小麦满心里都是疑惑,不由得睁大眼,可这礼云,一个个儿只有拇指大小,能拿来干嘛?
好吧,这种被碾压的感觉可太不好了,显得自己好像很没见识似的,但从学厨之初到现在,她是真的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名唤作礼云的食材啊!
你别看它个头小,滋味可不是寻常螃蟹能比得了的。汪展瑞很有耐性,将地上那只礼云捡回篓子里,拍拍手道,眼下正是吃它的时候,剁碎了用作料和绍酒腌上十天半个月,便是礼云酥,又香又鲜,拿来佐酒送饭是最好的了;除此之外,还可将雌蟹中的礼云子剥出来做酱,那个味儿包管你吃过一回,还想下回!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花小麦不可置信地往汪展瑞脸上扫了扫。
这样拇指大小的螃蟹,要剥多少只,才能得到一碟礼云子用来做菜?
虽说为了做出一道好菜,再怎样辛苦都是值得的,可这也太夸张了!
似是察觉她有些不信,汪展瑞便又笑了起来:你没见过这礼云,自然不会晓得它的好处。我先上灶烧菜,过会子等客人都走了,你若有兴趣,可多留一会儿,我剥一点礼云子来给你尝尝,你便知道我为何对它如此看重。
说着,又是呵呵一笑:对了,还要同你打声招呼。方才我发现,就是这稻香园附近的水田里,便有许多肥乎乎的礼云,这玩意在水田里呆得久了祸害庄稼,我便在村里找了几个人,让他们能挖多少就挖多少,过会子都给咱铺子上送来,每人给他们二十文。你若是觉得这钱花得冤枉,回头我自个儿付,不要你破费。
花小麦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前头的话都说得好好的,何必后头非要补上这一句?他肯给铺子上踅摸新奇食材,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那你先忙吧。花小麦不欲与他在这事儿上掰扯个没完,点点头,转身去了前面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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