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战斗力,永远都是不能小觑的,尤其是当受害者同为女子时,她们往往愈发义愤填膺。当中有那胆大的,便上前踹了周庆一脚,怒声道:咱火刀村里,还从未出过你这等货色。好好的大闺女,你竟要卖她为奴,你往后去见了阎王爷,就擎等着下油锅吧!
又有另一个婶子指住田大问春喜:这姓田的我见过,不是咱们村儿的,敢是帮着叫价来着?
春喜嗤鼻一笑:可不是吗?用我们铺子上文秀才那读书人的话来说,他两个就叫狼狈为奸!
连那郑牙侩也不知何时来了,站在一旁使劲摇头,叹息道:丢我们这一行的脸哪
孙大圣几人,是一早将周庆和田大从赌桌上揪下来的,揍的时候正经下了狠手,那周庆的牙都被敲下来两颗,左半边脸坟起两指高,肿得鼻歪眼斜。
他这会子其实已没甚么力气了,却又不甘被这样指着脊梁骨地打骂。声嘶力竭道:那是我闺女,我卖不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孙大圣立时又是一拳砸将下去,冷哼道:你闺女?你回去照照水缸。看你可有个当爹的样儿?敢再多嘴一句,老子把你往死里打!
腊梅也在旁接口:你还知道那是你闺女?她长了这么大,你管过她一天吗?再过几个月芸儿便要满十七了,这年纪的姑娘哪个没定亲,她呢?你给她置办了嫁妆,给她张罗了人家?你还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耍嘴皮我晓得你在家打老婆打孩子,耍威风是耍惯的,我却不怕你,有本事你横一个给我看看?
旁边围观的老百姓,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火刀村的确不富裕。却也并不是那起穷的叮当响的地界,远的不说,就最近这几十年来,还没见过哪个当爹娘的真忍心卖孩子换钱,因此冷不丁听见这事。众人便格外接受不了,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也骂起来,有几个暴脾气的庄稼汉不解恨,上前又锤了周庆和田大两下。
那田大只觉满腹委屈,一叠声嚎叫:不关我事,是他说要卖女,我才应承了替他牵线。如今这事儿不是还没成吗?我不管了,不管了还不行?
庄户人家手上都有劲儿,周庆那身子骨又是早被酒泡得发软,吃不住打,也连连哀告起来,摆手道:我不卖了。给我钱也不卖了
光说没用。
这当口,文华仁便从人从里走了出来,自怀中掏出一张纸,丢到周庆面前。
我也不诓你,这纸上写明了。打从今日起,你周家四个闺女,不许你再生出要卖掉她们的念头,你若肯,就在上头摁个手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抖,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周庆不傻,虽晓得自己拗不过这许多人,却到底不肯轻易服软,抬头道:你你凭啥让我摁手印?你又不是官府
不凭啥,你不摁老子就接着揍你,就这么简单!孙大圣啪地往他脑袋上扇了个巴掌。
周庆吃痛,哀叫一声,转头看看周围身强力壮的几人,心下怯了,终究是接过文华仁递去的砚台,沾了点墨,恶狠狠在纸上盖了手印。
我不卖,你们满意了?黑心啊你们!
春喜领着的那几个妇人照着他脸再啐一口,冷笑道:你可别打算蒙混谁,今儿这么多人在场,我们都有眼睛,盯着你呢,你敢再干出这种腌臜事,包管你没好果子吃!
文华仁将那张纸捡起来,妥当收回怀中,咬了咬牙,抬了抬下巴道:我知今日之事名不正言不顺,难免会留下话柄。你若不忿,大可以去报官,我与你在那公堂之上,当着县太爷的面,一章一节说个清楚。即便是要吃牢饭,我总归不会让你好过。
不等周庆开口,他又紧接着道:还有,从今日开始,周芸儿挣得的工钱,给你多少你就拿着,不给,也不准你上门讨。她如今是稻香园的人,你想找她晦气,问过我再说。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身后的百十围观者中,便有人拍起巴掌来,高声道:文秀才,说得好,像个爷们儿!
什么叫像啊,明明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花小麦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文华仁平时瞧着蔫蔫儿的,手无缚鸡之力,没成想这关键时候,还真挺有气魄,很让人安心。
她只觉得文华仁那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背影,在突然之间高大了起来,在心中感叹一番,转过头,却见周芸儿已哭得脸上一塌糊涂。
我知道今天的事有些不妥,你要是怪我,我能理解。她叹了口气,拍了拍那姑娘的肩。
周芸儿使劲摇头:我知道师傅是为我好,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要不是师傅,我迟早要被我爹卖了的
事儿都是大圣哥他们在张罗,我不过是出了张嘴。花小麦笑了笑,行了,这事儿解决了,往后你就在稻香园里安心住着,别没事就往家里跑。离你爹远些,只有好处,没坏处。
这一通闹腾,使得整个火刀村都沸腾了,人人都在谈论此事,骂的有之,赞的有之,比过年时还要热闹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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