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向晚陡然一惊,她想起自己在北州最后一晚做的梦,心里头霎时阴霾沌沌。
她听见自己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温毓秀比她更震惊,“反正我也是一周前,听家中几位兄长略提了一嘴,才得知的。你竟是不知道么?”
她想了想,“也是。你先前不是陪伴福宁公主去了一趟漠北,前不久才回来么,不知道也正常。”
迟向晚也前往沁州之事,除了皇帝、迟许等极少数人外,并无旁人知晓。是以温毓秀也只以为,福宁公主伤得严重,迟向晚不得已陪同着她往返了一趟漠北。
温毓秀神秘兮兮地附耳,朝迟向晚道:“我跟你说,姻缘之事,不仅要靠天注定,还得自己去谋求。以言穆现在的状态,他肯定不好找你,但你可以去探视他啊。”
迟向晚心道,除了在我这里,你念叨过几次兄长,也没见你怎么主动去谋求。
温毓秀在这里好为人师,跟她传授姻缘之道,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况且,她与言穆,也并非温毓秀所想的那种关系。
只是这些不好与温毓秀解释。
她只是应了一句:“我会去探望他的。”
很多事情,为了不耽搁彼此,一并说清楚吧。
……
“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严华殿后殿,谢琛和常济相对而坐。
“很快,咱们就呆不了这里了。”
这些年,在严华殿住的时日也不短,常济环视着四周,生出不舍来。
“□□的事情必须追查下去。”谢琛漫不经意地扫过眼前桌几,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一个小黑丸上时,陡然一沉。
“我后来察觉,沁州府尹一日胜一日依赖此物,甚至到了一日服用一盒的境地。”谢琛沉沉道。
他想起沁州府尹‘畏罪自尽’前,人就已经形容枯槁,就算他不对沁州府尹动手,此人也不剩下几年寿元。
“这东西似乎能使人上瘾。如果被有心之人暗中操控,或恐长此以往,会酿成大祸。”常济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或许□□的风靡,本就是有人暗地推波助澜。”谢琛用手捏起黑乎乎的小丸。
这玩意看起来毫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就连芥舟子真人看过后,也不知其具体成分和解药,只说大致和罂粟有关。
和罂粟有关,那便是无解了。
由此看来,□□只可靠内驱力克制服用,而依靠解药来化解此毒,怕是毫不可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常济想起自己先前想说什么,“看工部这次的筹办速度,恐怕今年底明年初,楚王府就会修好。梓州远在剑南道,又素来闭塞,您就算想查也力有不逮啊。”
谢琛轻笑,他轻描淡写道:“谁说我要去梓州的?”
皇帝想打发他去,也要看他乐不乐意啊。
他想起昨日望月楼雅间,少女强制压抑但还是流淌下来的泪线,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团团绕住。
“但现在起事,会不会有些仓促?”常济压低了声音。
且说江南道悯田院的那些流民,都被谢琛暗自集结成了军队。靠着佛寺每天木鱼声不断和隔声壁的遮掩,他们的军事演练行为这么久也没有引起朝廷猜疑。
还有墨氏姐弟和他们手下的江湖异士,也是谢琛手头能用的力量。
谁能想到,从他未及弱冠之时,便已布局呢?
谁又能想到,拥兵自重这个词,安在一向慈悲为怀的圆琛法师身上,竟是再恰当不过。
常济认为,现在从兵力上讲虽说可行,但是此事还需一个合适的契机。
“我另有打算。”
谢琛无声地笑笑。
不去就藩。不止是在朝臣这里下功夫,或是拥兵起事这两种途径。
皇帝要让他还俗就藩,不仅是让他与迟向晚分开,远离京城氏族势力,更要紧的,还是忌惮他如今的身份。
哀帝崇道,芥舟子真人得势,而哀帝被掳去漠北之后,靖王入京即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放在宗教上也不差,自此之后,京城的风向开始由崇道改为尊佛。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布衣百姓,大都是佛教的信奉者。
因此他凭借着这个身份,本身就能给人一种慈悲超然的观感,加上身为和尚,来去自由四海云游,不像藩王那样受到约束,更利于谋事。
这也是为何十年前,芥舟子真人让他出家的原因。
圆琛法师四个字,已经成了令人信服的字眼。百姓们推崇他,是因为他慈悲爱众人。
如果他恢复了皇室的身份,成为藩王,成为百姓眼中生杀予夺的上位者后,他还会如此得人心么。
这便是皇帝的又一重目的。
而他,正是要利用这一层。
谢琛展颜,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笃定笑容。
他道:“就藩我自是不去,不过还俗却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