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遂道:“公子道他服用完此物后,愈发神智晴明心情舒朗,这是件好事啊。”
迟向晚没理他这茬儿,只是问道:“言相怎么说?”
长随回忆着自家老爷对此事的态度,模仿着言相的语气复述道:“老爷也有管过公子此事,不过他只说,既然服用后感觉对身体有帮助,便是好事,但凡事有度,也不可食用过多,免得上瘾。”
上瘾?
迟向晚眸光闪了闪,言相似乎对□□的功效有几分了解,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她也不能暴露自己对福/寿膏的了解,只是隐晦道:“我只是在想,此物吃时给人飘飘欲仙之感,而有几日不吃,则令人坐卧不安,好像能操控人的心神一般,还是警惕些好。”
她想起了梦中,言穆说要吃好东西去,说完之后,他的身影在梦境之中,越来越模糊而悠远,似乎将要成为一道浅浅的渡影,留不得也抓不住。
迟向晚心中一惊,回神后才发觉,后背生出细细的冷汗。
她对他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有朋友之谊,她不能眼睁睁地坐视他步入歧途。
……
谢琛看着刚传回来的消息,陷入了思索。
现在已是秋季,皇帝的御驾从离宫回返,而宁妃还未回宫。而又有消息道,皇帝暗中加强了对离宫,特别是对宁妃宫殿的保护,他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卢贵妃能再次见到皇帝,在皇帝心头种下疑心,就是因为宁妃的襄助。
他看了看窗外的流云,流云翻涌变幻着形状,亦如现在波澜渐起的局势。
只是谢琛没想到波澜会来得这么快。
八百里急报传到京城,位于太行山和黄河之间的孟州,发生严重地震,死伤民众数以万计。
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想起几年前江南道的那场洪灾。近些年大钧虽然各地时有灾害发生,但若论起严重程度,或许只有那次可与这次相较。
皇帝本想从朝中选派官员前去赈灾,但是民间却传来呼声,推举先前的圆琛法师,也就是现在的楚王前去赈灾。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次灾情这般严重,只有委任一个对治灾有经验者,方能有的放矢,缓解灾后影响。
皇帝好容易准备打发谢琛明年初春便前往梓州,怎会愿意他去孟州治理灾情。一时间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但又有新的事情被爆出,孟州刺史不寻思如何安抚灾后百姓,反而趁机抬高粮价,大发国难财,甚至和当地的别驾合谋,瞒报当地死伤人数。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脸色霎时便如乌云一般阴沉,他知道,此刻孟州的百姓对朝廷命官失去了信任,再派谁前去也难以短时间博得民心,安抚灾民。
看来让谢琛去治灾,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势在必行了。
秋风卷过京城的云,卷过渭河渡口。
渡口上,涛声阵阵,雁影翩翩。天尽头的红日映在如镜的江面,恍若倒置的溶溶燎云。
看着外面帆樯林立,千舟竞渡,常济忍不住对谢琛道。
“殿下,都快卯时了,咱们若是还不走,今日就走不了了。”
大钧有规定,从渡口出发的船只,最晚卯时便要启程,否则只能等到第二日再动身。
谢琛还是那副散漫悠然的模样,道:“不急。”
他们就坐在小舟之上,任谁也不会想到,本来应坐在阔大官船上的二人,就打算乘小舟一路向东,由渭水到黄河主干。
谢琛饶有兴致地看向旁边的官船,一个身影向船头这边走来,那人身形纤细,如柳条如丝绦,她蹑手蹑脚行至船头,手扶着桅杆,偷偷在向小舟这边张望。
谢琛自看到这道身影后,眼中本来星星点点的笑意,顿时晕染开来。他伸出手去,那人显然识得这只白皙纤长的手,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惊喜,就着一臂之力,向前纵身一跃,翩跹落入小舟。
小舟猛烈地震了一震,迟向晚还处于晕船的状态,就被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琛端详着眼前男装打扮的少女。
若说迟向晚女装清丽无暇如出水芙蓉,男装则清俊无俦如山涧溪泉。
她刻意画浓了长眉,更衬得眉如墨画,眼如曜石,别有一番风味。
他没有问她怎么来了,亦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只是取过丝帕,轻轻擦拭她抓过桅杆后沾尘的双手。
他将迟向晚手心摊开,看着上面污斑点点,在无暇如白玉般的手上,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不禁伸出手指戳了戳,然后轻笑出声来。
碎金般的夕阳,从江面涌进小舟之上,为船中的二人披上绝美的霓裳,江水在快哉风里微微漾着,远处渔者船夫传来隐约的欢快歌声。
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像是都沉浸于这份静谧的美好之中,尽情享受。
丝帕的柔软与清洁,将迟向晚手心里的污渍拂拭无余。一阵擦拭后,谢琛放下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