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上,她手里拿着一份飞机安全常识在看,同行的化妆师坐在她旁边,突然喊了她一声,问她手腕上怎么回事。
她把手册放回原位,手表上移遮住红色的划痕,两手藏到衣服口袋里,淡淡地回一句,没什么。
她面无表情说话时,总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化妆师不再打听,戴上眼罩眼一闭,一觉睡到飞机下降,各回各家,谁也不认识谁。
后来心口难过得想从阳台跳下去时,她就不再划手腕缓解了,她改划大腿上,家里大一点的菜刀水果刀早就被她扔掉,只留下一片小小的男人刮胡子用的刀片,薄且锋利,她掌握好力度,切口细微,不会留下明显伤痕,几天就愈合,也不会留疤。
她的灵魂在溃烂,但是她的经济状况在变好,很多人的账都还完了,还差白亦的,每个月都往他银行卡里打钱。
但是没有等她存到把家买回来的钱,铜安镇就出了拆迁公告,镇上有房子的人家开心得要放鞭炮,穷了大半辈子,到头来那么些年轻人出去打工都嫌弃不肯回来的破房子,一下子升值成寸土寸金的地段,年打工的年轻人也都陆续回家,拆二代不愁吃不愁穿谁不当。
不用攒赎房子的钱,她的经济压力减少许多,本该高兴的人,却确认拆迁属实后,连夜打车去她爸坟前哭,车子停在陵园门口,加上她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吓得司机师傅以为撞了鬼,没收她钱就急忙开车离开。
这个病让她觉得最可怕之处,是在一个陪甲方吃饭的饭局上,她没有立刻认出来秦晋,两个人出来后她急忙道歉,她的记忆力下降得厉害,但也不至于这么差的,怎么把高中同桌的长相都忘了,回家的一路上,一直在想,又开始回忆起几个人的高中岁月,那样静好的时光里,所有人都是笑盈盈的,没有悲伤,只有欢喜,许姜弋又拽又霸道,仗着自己个儿高,总喜欢一只胳膊圈住她两边肩膀把她摁进怀里,怎么推他都不松开。
走着走着,她忽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啜泣。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手机像素还没像现在这么好,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拍照是要特意去照相馆的,当时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谁能想到拍照,合影留念这种事情,是要长长久久分开的人才需要的。
细声细气的哭泣慢慢变得大声,在暗无边际的长街回荡。
她好像也想不起,许姜弋的脸长什么模样了。
关于活着这件事,她总爱较真,她问过白亦,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告诉她,活着的意义是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又问黄一宁,活着有什么意义,她告诉她,活着的意义是爱情,跟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一生。
那她算什么?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她没有梦想也没有爱人,如果说赚钱还账是她的梦想,她有预感,她的账不出意外会在26岁的夏天还完,那她活着的意义,到26岁就没有了吗?
活着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活着,那她的人生,到26岁,就可以结束了?
不,她不要死,她要活着。
她在狂风骤雨的夜晚哭得泪流满面。
她林泷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梦想,父亲也已离世,但是,如果生命需要意义支撑才能活下去,她得尽快去找姜弋。
许姜弋是她的爱情,是她的梦想,是她余生的全部意义。
只有这个人才能滋养她的生命,让她从漫长的痛处里解脱。
她必须回到许姜弋身边。
正前方的荧幕停留在电影海报的界面,暖热的空调风呼呼的吹着,他坐在一旁,听她轻言细语缓缓地说着。
“姜弋,呆在铜川让我觉得痛苦,可能是跟你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走过每一处你带我走过的街道时都会想起你,学校附近那家民政局的对面,有一把椅子你还记得吗,我大四毕业那年,22岁生日在那边坐了一整天,你都没有出现,我就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你在酒店里说的那句再也不想见到我是说真的。”
“但是,你还是回来了,在国际酒店包厢里看见你时,我好开心,我很久没有产生痛苦之外的感觉了,开心对我来说太稀罕了,那天晚上我会问你,这十年你过得好不好,真的不是,出于前女友的角度,客气地问一问而已。”
“姜弋,我知道错了,我想去跟你道歉的,机票买好,签证也有了,第二天我就要飞去找你了,但是,刘续告诉我,你结婚了,姜弋,你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虽然会嫉妒,但还是会祝福的呀,我会祝你余生美满幸福,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人。”
“还有我爸爸,姜弋,我的爸爸你见过的,小时候他都能把我举起来,那么大一个人,装在一个小罐子里,那么小的罐子,我一只手都能捧着,怎么装下我爸爸的呢,嗯?姜弋,他们怎么把我爸爸装在一个小罐子里?”
“姜弋,我的爸爸死了,我打电话给你,想你回来抱抱我,但是,接电话的人是胡佳琪,我们当时分手一年不到,你就把我忘了,你还跟胡佳琪在一起,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她吗,我真要被你们膈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