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应称君上了。
她清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无论是父与子,还是兄与妹。但她并不知晓自己于其中究竟做错了什么,崭新的世态似乎与她绝缘,百年来她己望惯魔宫的幂云于窗外的穹宇中飞舒流转,一惯任炽烈的暮霭淋漓地击上她的双眼,博山炉中的苏合香焚尽又换,瑟缩枯槁的光阴随香灰一共倾尽掩埋。而她寸步不移地留在此处,静默地候着一个属干自己的结局。
只是偶尔想起时,她只觉,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他。或者说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见过真正的他。
记忆中爹爹的面庞与当今众人口中的魔尊无论如何都难以重合,她清楚地知晓自己是爱他的,可她甚至不知道她所爱的是怎样的他。她以自己的方式予所能献上的所有,她的身子,她的忠诚,甚至她的命。可一切都与她的期许背道而驰。似乎只有自己如今所居的位置是合宜的。她这样想,并在被自己放弃的前路中等候着绝望的日益迫近。
女儿变作鼎炉,变作他床榻之上的一抹馨香。她当真还能独善其身么。
她的头仍旧抵着地板,等着他给与她一个平身的命令,沉默良久,终于听到他一声轻叹,然后她被扶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魔尊直将所爱拢入臂弯,她是如此的爱着自己,忧他所想,为他的心愿而操持,于是垂首与她殷殷切切说着些话。
“往后便住到我殿中来罢,之前没来得及训你,日后不准在为我试药,不可劳累,宫务放着,你若是想知道什么,我一五一十告知你便是,修炼倒是荒废不得,但顺其自然就好,衣裳首饰,尽管添置,喜欢什么便拿什么,叫下人好好伺候,不尽心的要告诉我,我亲自发落,不如意的事也要告知我,叫我为你解难。嗯…还有何事,待我思虑片刻。 ”
怀中的琳琅闻言忍俊不禁,怅然散去了一些,父亲何时这般啰嗦过呢,但也不愿待他再说下去,轻声开口,“君上不必忧虑,琳琅一切应有尽有。”
他自然是不喜欢她叫他君上的,但此刻纠正她似乎也不恰当,开口道,“你待我的心,我自是晓得。只不可因此误你之事,日后一切有我,明白吗。”
她点点头,也不答复,只轻轻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唇瓣又压了下来,琳琅只好捻着他的袖袂,任由他吻着,迷蒙间听他说着无始无终的情话,心中痛不能抑,辗转入了悠悠扬扬的梦乡。
可在梦中出现的人,却让她不能视,不能言。
那场雨持续了一整晚,彻夜未停。
清秋莅至时有微雨,沉郁的天色终日不霁,一树桂子在笼阴的世间里晃悠悠点着光。日暮时有流莺敛翅,歪着脑袋在枝间啭着不知名的小调,泠泠音律若隐若现地缭在人心上,乘着渺远的西风温柔地激起一泓涟漪。小室雕牖暗阖,有单薄天光宛转地沏入室间,照出一片宁寂。雕牖之下是一玲珑锦榻,榻上有小案,琳琅支着一豆温灯,穿针引线在帕间慢绣些他喜欢的纹样。
她墨髻冉冉,一双瞳眸蕴星含月,蕴着最醇和的一道东风。此时只垂着眼儿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上的绸帕,默然间似乎觉得钗环都嫌累赘,淡粉疏妆却足显风仪天成。而流纱正宛转地绕干她臂间,淬着飘摇的烛影,如一匹碧色的霞。
她近来食欲不兴,万千珍肴佳馐置于眼前竟不如一卷修炼心法引她瞩目,虽此事可解释为她好学而懒顾其他,然而另一事却令她颇费思虑一一她的嗜睡之症似乎愈来愈重,总有席天卷地的困怠不期而至将她重重包围,有时是在芳苑信步,但得煦阳一耀便不由自主沦于梦乡,有时是白日观书,渐渐的书里字句皆张牙舞爪地在她面前跳跃着,映上眼帘却总也录不入脑海,甚至有时与父亲悠然闲谈,一语未尽,忽而上下眼皮开始一刻不息地纠缠着,终难可自控般黏在一处。君父见了她这副模样,只道是夜间厮磨过甚伤了精神,一面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睡得更加安稳,然而另一面,等月上阑干,华灯迷蒙之际,观她香风鬓影,烛色熹微,按捺心思总是不可能的事,将她压在身下,一次次索欢。
她绣着花样的手停了下来,眼神发直,惫怠不堪,昏沉之间一个身影却在脑海里浮现,她突然就清明了些,垂眸看向绣帕,内心酸涩。
他已经走了一个月余,虽然传过音,可思念总是止也止不住,忍不住想问他是否受伤,是否遇险,雪域是否寒风刺骨,白雪皑皑,苍鹰是否呼啸长空,遨游九天。
你……是否也思念着我。
叹息一声,倾泻着思念的莹白指尖触摸过流云纹绣面,将爱意一笔一画勾勒。绣样突然被抽走,她惊了一时,抬头看去,见君父负手站立,身量修长,凛凛眉目,天资自成。
她起身欲下拜,却被他扶住手臂,顺势揽入怀中,自己旋身坐到榻上,琳琅坐到他的腿上,不禁涩然,他含笑吻上她的香鬓,打趣道,“都这么久了,还不适应?”
“君上……”她尚未说完便被他吻住了唇,气息纠缠不休的持续了很长时间,当能顺畅呼吸时她已是喘喘,他含笑,“不许叫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