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无边际地想,她一个天才世界里的平平无奇路人甲,对面坐着的却是‘天不生斯,无情道万古如长夜’的天选之人,她问这话委实托大,要是燕纵反驳,岂不是丢人?但,燕纵点了头。
明心心头有种巨石落地的切确感,这种切确囊括了她复活以来面对的诸多荒诞和莫名而来的熟悉感,最终变成‘果然如此’的安心。
她顿了顿,又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比刚刚那句还要尴尬,两相对视,握卷的手一动,燕纵唇边浮起一点笑意,无情无碍的冷冽气质飞快从他身上褪去,他眼底坠着光,微沉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惊天动地。
“我们是道侣。”
一口口水呛进嗓子里,明心惊恐地大咳起来。
咳了半天,她直起身,脸上写不完的纠结:“我那时才十三岁啊。”
这得三年起步。
惊恐稍停,明心又觉得不太对,再一琢磨,依然痛心谴责:“就算不是十三岁结道侣,但我死的时候十六岁,也没成年,你怎么下得去手。”还是得先判为敬。
幻境戛然而止,她醒来后没再会想起有用的信息。
虽然她没机会拒绝,但燕纵费心复活她,还因她两次召应万剑弄得一身伤病,是个深情不寿的人设,她之前不记得,对事不对人,偶尔还会觉得尴尬,但是现在弄清楚两人从前的关系,那些涌上心头的熟识感铺陈,尴尬是没有了,但又心虚起来。
她只想起来两人的相识,却没想起来两人的相知相恋。
……这也是她对他的一种辜负。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要不要维持这种关系。
毕竟她不记得,总不能骗人吧。
“……你过世时不是十六岁,你只是现在十六岁。”
明心更心虚了:“……那,就算是现在十六岁,你、你也不能下手吧。”她才筑基,这里又是剑修大本营,她即打不过,也跑不了。
只有光尘浮动的室内太安静,每一秒都分外难熬,她也不敢去看燕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微叹,这一声叹简直叹进她的心里。
对座的无情道剑君很君子,也很守礼:“在你没想起来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明心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分外对不起他,但对不起中又微妙地松一口气。她轻咳了一声:“哪个……是,是在那棵无忧树上,我让你接住我的时候开始的?”
英雄救美是贯穿宇宙恋爱的套路。
燕纵:“不是。”
明心大吃了一惊,不可置信:“你就让我从树上摔下来了?”
燕纵:“……你要跳的时候,警示钟响了。封魔界碑破阵,警示钟长鸣修真界,魔尊带兵压境,修真界大能尽数自爆封道,你的父母也失踪了。”
修真界有三劫,一是问心劫,度过问心劫才能结丹;二是问道劫,问道劫于元婴期满,渡劫晋升化神,步入化神期才称得上修真界大能;最后是问我劫,天地大道归于一身,是大乘飞升时才有的劫数。
修道艰难,修真界五十宗门,化神以上的修士不过百数,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修真界的顶梁支柱,怎么可能为一个封魔界碑尽数自爆。
明心惊得合不拢嘴,游魂半晌才找回声音:“后来呢?”
“大能们自爆封道,能将魔修拦在界外,却挡不住封魔界碑大开。封魔界碑立在西南天堑之峰,峰下聚魔林,林内是隐月氏族,这一族人传承上古,每一辈都会出一个精通阵法的守界人,每万年一度逢魔时刻,修真界大能齐聚封灵聚阵,却从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事情传到衍天宗,课上不了了,每天都有人闹着要下山。你哥拦不住,便振臂一呼,点算数百金丹以上的修士,开启衍天宗宗门大阵,赶往西南境内。”
在衍天宗念书的都是各大宗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才后辈,这些天才被父辈们庇佑还未踏足俗世,一朝听到父辈们倒下,怎么能不闻不问。
那时的明雩是年轻一代的魁首,少年修士都愿意听他指挥。
明心凝神细想了片刻,依然没有什么记忆片花,但她知道这是她哥会做的事。
紫薇星明卦,卦起。日落月升,一颗明亮璀璨的新星遥遥升起。
那是写进修真纪年里的除魔卫道的年岁,父辈们埋进土里,曾被关怀爱护的新星升起又落下,直到封魔界碑再度立起,他们的名字刻在碑上,供人传诵。两百年后的今天,海清河晏,每个宗门的每节论道课,都由一个名字起承。
明心的心思已经不在燕纵身上,这段漫长的岁月靠说太慢,不如去藏书阁翻书。她顾不得道别,飞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那,你跟我哥……”
话在唇边打了个圈,她本想问为什么翻脸打起来了;又或者是有没有像卦象里那样携手立碑,携手又为什么不死不休,但到最后她又都咽下去。
她扭头要走。
她本能地觉得这和她有关,但她什么都不知道。潜藏在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