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道门隐在几簇略大的紫晶石柱后面,又在灯影里,所以他一开始没留意。
也就是说,这个幽洞还分内外两间。青阮方才是在里面那间献祭,现在献祭结束了,他是不是也就要从那道门里;
正想着,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不紧不慢,带着能把人急死的悠闲。
他忽然紧张起来,紧张中夹杂着期盼,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寒氏月,好像局促不安的小孩子下意识寻找长辈的庇佑。
然而寒氏月也比他好不了哪儿去,跳动的烛火下,他连头发丝都在细微地颤抖。见状,凌萧一下子定下神来,又回过头去,紧紧地盯着紫晶石后的小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冷香。
冷香……他猛然一惊——方才打斗中他随身带的包袱早不知滚到了何处,事后他心情太过激荡,也忘了回去找。现在一个人傻乎乎地立在这里,什么准备都没有;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后悔了,最后一声脚步声踏在门边。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这一刹那,他焦虑不安的心忽然落回了肚子里。是啊,那是青阮啊,就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青阮难道会不认得他吗?这么一想,眼眶就有些热,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了,穿着崭新的白衣。他甚少穿这样素淡的颜色,与三日前分别时那一袭大红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悦,他眨眨眼,挤掉眼泪,想要好好看看他。可双目凝聚到他的脸上,他的大脑却忽然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变了模样?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明明那就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又不像他了。
具体哪里不像他也说不上来,就好像与小时候的玩伴分别了几年,再见时对方还是原来的眉眼,但明显长开了。
又或者是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忽然描眉画眼,挑高了眉峰,又修饰了眼角,就变得与原来不太一样了,但要说换了个人也不至于,因为细细看去他还是他。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仿佛对这张新的脸很熟悉,甚至比对沈青阮原本的面容还要熟悉。隐隐的,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什么地方呢;
正胡思乱想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走到他们身前,停下了脚步。他猛地回过神来,望向他的眼。
就这么一眼,他的心就又揪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寒氏月先前跟他说过的话——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有着与青阮七成相似的面容,但一看眼神就知道那不是他。
显然,就像寒氏月说过的那样,青阮的身体里,眼下正住着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以前只是听说和读书,他不自觉地把这些都当成了神话故事。
可现在神话故事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眼前,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那种感觉是这么得诡异。
他小心地透过沈青阮的双目与那个陌生的灵魂对视着,好奇又敬畏,生怕惊扰了它。
可那道灵魂却仿佛觉得他颇为有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道灵魂对他轻轻眨了眨眼。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他不自觉地躲开了眼神。再次看过去,却见沈青阮的目光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望着他身边的寒氏月,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闻言,凌萧心头一滞,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失望。看眼下的情形,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在他和寒氏月之间选择了寒氏月?
这么想着,寒氏月也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封闭洞口。他纵然有百般不甘,也只能任命地垂下眼眸向外走去。
可脚步刚刚挪动了一下,身后忽然响起衣袂摩挲的声响。
他惊讶地回过头去,就见沈青阮已经凑上前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的双唇旋起两个深深的梨涡:“一别经年,你可还好?”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的手触到自己的一刹那,凌萧忽然全身猛地一颤。
伴随着他轻柔的话音,他仿佛听见了林间鸟雀扑楞翅膀的声音。
柔和的日光透过树叶照在二人的脸上,馥郁的花香缠绕在鼻端,潺潺的溪水声,风过树梢的沙沙声,还有夏日特有的蝉鸣都在一瞬间袭来,空气中浮动的温度将他温柔地包裹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发梢拂过脸颊带起的瘙痒。
“跟我来吧。”又是一道轻柔的声音。他猛地回神,不适的感觉如此强烈,就好像有人把他的魂魄生生从另一个世界拔出来,然后强行安插到了现在的世界。
他眨了眨眼,寒氏月已经不在了,眼前只有那道白色的身影。
还是牵着他的手,力道也是轻轻的,好像知道他手上有伤,不欲弄疼他。
他便梦游似的随着他的脚步,同他一起穿过那道更加狭窄的小门,向幽洞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