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口水缸里的水连带石灰渣一起倒入一旁的水井中。可由于时间太紧迫怕路过的人发现,所以没有将杀人的那口水缸仔细清洗,最终被你发现了玄机。对不对?”
顾希言笑了:“你只猜对了一半。张侍郎去世后一天,我们去现场调查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发现那口水缸的玄机。是前两天我查阅金陵这几年命案的卷宗,里面提及石灰罨死法,说用此法杀人尸体脸色黄白,我猛然想到仵作最开始验尸时,也说张侍郎尸体面色白中透黄,再衣裳上的水迹,这就正好对上了。”
“这时我这才留意到张侍郎死亡现场的那口水缸,除了一开始我们去调查那天没水,这几天都是装满水的。于是凶手的杀人方法就很明显了,他八成是利用那口水缸杀害了张侍郎,然后为了毁灭证据,随即将缸里的水连同石灰一起倒掉。今天一早带你来现场,便是来寻找被凶手刻意抹去的证据的。”
说到这里,顾希言觉得口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笃定道:“不过这证据还是不够直观。所以我又申请重新验尸,终于在张侍郎的头骨中也发现了石灰,这样一来,张侍郎死因便昭然若揭了。”
韩沐不由赞道:“伯约真是算无遗漏啊,怪不得世人皆称你是办案天才,仿佛有神鬼庇佑。”
顾希言淡淡道:“神鬼之说原属无稽,我也不是什么天才,也会出现疏漏,否则也不会一开始没有发现那口水缸的玄机。只是你记住一句话:但凡凶手害人,无论心机有多深沉,手段有多隐蔽,总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只要多查多看,比一般人在细节处多用心,便能够发现其中的蹊跷。”
韩沐此时倒真心佩服顾希言了,拱手道:“受教受教,果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在想,这个凶手也真够狡猾的,他一定事先谋划了很久,所以才对张侍郎的行动了如指掌。你看,他知道张侍郎当晚会去醉仙楼用餐,还知道张侍郎离开醉仙楼时身边并无下人跟随,且会步行回家,这才能提前布置好犯罪现场,才能掐着时间在张侍郎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最后将他一击致命。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伯约你说凶手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有内线?”
顾希言沉默了,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皱。
正在这时,店小二将核桃腰和乌鱼蛋汤也端了上来,韩沐心事已解,便开始大快朵颐。
玉华楼的厨子是福建人,最擅长做腰花,核桃腰里并没有核桃,而是将猪腰剔除筋膜,片成薄厚适中的片,然后在上面纵横划纹,下锅炸制而成。
这道菜极讲究火候,油要做到热而不沸,待到腰花颜色变黄当即要捞出。迟一分则过火,口感干硬,早一分则不熟,腰子还带着血丝,口感腥燥。
韩沐夹了一块腰子,蘸了花椒盐送入口中,口感不软也不硬,咀嚼起来好像核桃一样脆嫩,还带着丝丝鲜爽,怪不得叫核桃腰呢。他一连吃了好几块,只觉得满口都是内脏的浓香,却一点也没有内脏惯有的腥气,不由赞道:“玉华楼的腰子就是做得好。”又催促一直发愣的顾希言:“伯约,你也尝尝呀。”
顾希言此时也回过神来,不再继续想案情,核桃腰不愧是玉华楼的招牌菜,不同于焖腰花的软烂,口感特别爽脆,配上提味的花椒盐,下酒最适宜。可惜现在是白天还有公务,若是在晚上,他肯定要加一壶金华酒。
不大一会儿功夫,二人边将两屉灌汤包、一盘核桃腰一扫而空,又将目光投向了手边那盅乌鱼蛋汤。
乌鱼蛋属于海八珍,在国朝一向是贡品,身价颇昂。它是用金乌贼的卵腺加工而成,其色乳白,状若花瓣,薄如纸片。用乌鱼蛋制羹,关键要用鸡骨、猪骨熬成清澈的高汤。然后将乌鱼蛋发好,洗净放入汤中煮熟,稍微勾一点芡,临出锅时撒上少许芫荽、胡椒粉,加少许醋,便可以了。
乌鱼蛋汤入口酸酸辣辣,腥气全无;乌鱼蛋吃起来脆而爽滑,还带着海味特有的鲜,饱饫甘肥后,喝一口酸爽解腻的乌鱼蛋汤,别提有多舒服了。因为只有一小盅,所以二人很快便一饮而尽。
这时韩沐问道:“如今张侍郎死因已明,叶掌柜应该可以减刑了吧?”
顾希言沉吟道:“但叶掌柜毕竟有杀人企图,按律当以谋杀未遂论处,杖一百,流三千里。”
“啊。”韩沐懊悔自己刑律不熟,此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好不容易证明张侍郎不是叶掌柜害的,她还要受此重刑嘛?那我们这些天岂不是白折腾了?”
“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顾希言沉声道:“事有经,亦有权,叶掌柜一案相当特殊,人毕竟不是她害死的,若能证明张侍郎曾经向她施暴,我会上书按察司和刑部,请求宽大处理。”
韩沐还是不放心:“那么,伯约预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叶掌柜最终会不会被杖责流放?”
顾希言将韩沐的急迫看在眼中,轻咳一声道:“不会,本朝自□□皇帝起,便极看重官员操守,朝廷命官仗势欺人按律当重罚。据我办案多年的经验,张侍郎身败名裂是一定的,至于叶掌柜,只要我努力争取,最后应该可以罚银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