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英见叶芜沉默, 还以为她不愿意公开自己受辱的事实。这也难怪,国朝极看重女子的贞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如果此事公开,叶芜日后难免被人指指点点, 想要找个如意郎君, 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 沈琼英放缓了声音道:“当然, 若是叶姐姐不愿意, 那我们......”
“我愿意。”叶芜突然打断了沈琼英的话, 语气也有些激动:“张侍郎是衣冠禽兽, 应该让他身败名裂。拼着一身剐, 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就是不要这脸面,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哎, 这就对了。”房外传来韩沐地声音, 他颇感欣慰地走进来,安慰叶芜道:“我就知道,叶掌柜不是寻常女子。这件事你是受害者, 根本没有半点错处, 也没什么可丢脸的。要怪只能怪张侍郎无耻。”
沈琼英吓了一跳, 颇有些尴尬地看向他,问道:“韩治中和是什么时候来的?可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韩沐的神色有些郁郁的,恨声道:“我也是刚来,恰巧听到了叶掌柜的话。你们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施暴者本就该承担全部罪责。可笑腐儒无知,反而一味去苛责受害的女子, 这成什么道理?近来各地□□案子频发,可除非情况特别恶劣,受害女子都打落牙齿和血吞,选择三缄其口,最终岂不是便宜了施暴之人,这种情况是该变一变了。”
韩沐在这里大发宏论,叶芜却低下头来不发一言,因此事涉及女子隐私,沈琼英以为韩沐的话让叶芜觉得难堪,便低声劝道:“韩治中,叶姐姐已经同意控诉了。这里没你的事,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韩沐虽然冒失,可人并不傻,此时也顿悟道自己身为外男,对叶芜这样说话并不合适,便有些讪讪的,放低了声音道:“叶掌柜勿怪啊,我这人一向口无遮拦,但心是好的,若是那里冒犯了,还请见谅。”
叶芜此时慢慢抬起头来,向韩沐露出谅解的笑容:“韩治中是敞亮人,又并无恶意,我岂会怪你?”
叶芜此时心中百味杂陈,沉吟半响方道:“这两年我一直隐瞒自己的受害经历,原是觉得丢人。张侍郎施暴后,曾说了一句话,给我造成的阴影太深了。”
沈琼英、韩沐不由异口同声问道:“是什么话?”
叶芜自失一笑,声音便带了浓浓的恨意:“张侍郎说,我被□□都是咎由自取。身为女子,不恪守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日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做茶坊生意,如此招蜂引蝶,也怪不得男子□□她。”
沈琼英想起张侍郎对自己的卑鄙行径,便与叶芜感同身受,忍不住斥道:“巧言令色,张侍郎真是无耻。”
却听叶芜继续道:“我当时鬼迷心窍,居然觉得张侍郎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反思自己是否太张扬了,才会招引他这样的人。后来那位茶商因为这件事与我分手,我更觉得是自己不检点,这是我此生无法洗刷的耻辱,便越发消沉了,有一段时间,居然想关了明月茶坊,不再抛头露面做生意了。”
韩沐此时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道:“叶掌柜这种想法未免太自苛,明明是张侍郎......”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叶芜此时露出释然的笑容:“我也不是迂腐之人,后来经历了一些事也想明白了,我其实并没有错啊。难道这世上所有被施暴的女子都不检点吗?这也不尽然吧。历代《烈女传》中那些失了贞洁后自尽的烈女,难道也是不检点之人?恶人永远是恶人,有时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作恶。就比如说人们在大街走被偷了银子,大家不去责备偷盗者,反而去苛责丢银子的人不小心,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偷盗者可以逍遥法外,难道为了不被偷,大家以后就不出门了?”
韩沐也笑了:“叶掌柜真是快人快语。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时世人若想苛责一个人,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人生苦短,实在没必要在意不相干之人的看法,更没必要给自己套上无形枷锁。”
韩沐这一番言论,倒是与自己平日的想法不谋而合,叶芜露出会心的笑容:“是了。我这几日在狱中已经想明白了。像张侍郎这样的恶人,即便死了,我也要让他声名狼藉。否则不光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其他受害的同伴。世人若是议论我、嘲笑我,就随他去吧,横竖我一辈子不嫁人得了。”
韩沐轻咳一声,低声道:“叶掌柜放心,若真有那样的糊涂人敢诋毁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沈琼英也上前拉住叶芜的手,决然道:“叶姐姐,无论如何,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叶芜笑了:“既然朋友们都在这么说,我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韩治中,我有一事要重重拜托。”
韩沐随即问:“何事?”
“拜托韩治中找个懂文墨的才子,替我好好写诉状。”
韩沐笑道:“我当是什么,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
这时房中的气氛也轻松下来,韩沐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哎呀,你们瞧瞧我这记性,刚才聊得痛快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