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更漏一声声,红烛照影空成双。
一个月后的某夜,厉星川睡在床榻上,吹灭了蜡烛,寂静中,忽而道:“皓月,明日是继任大典,我要正式成为青城掌门了。”
蓝皓月睡在黑暗里,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顿了顿,还是顾自道:“我一直希望你能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他说完了,屋中依旧死寂。只有山野间风雨淅沥,野鸟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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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南风微雨。
良辰吉时,群英汇聚。
厉星川身着青衿长袍,发束白玉簪缨,在青城派宗祠前三跪九拜,焚香祈祷。蓝皓月被人扶到宗庙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依旧渺远。
他登上高处,腰间双剑流转明光。意气风发,身姿挺拔,整个青城山中回荡着庆祝的钟声,年长年幼者尽依照规矩整齐叩拜。
“恭贺厉掌门接任,光耀我青城一脉……”呼声雷动,震得满山萦回。
四方宾客上前祝贺,厉星川一一应答有礼,时不时还望一望树影下的蓝皓月。
“唐门来客!”远处有人喊着,众人略感诧异,皆朝后看。
有人认出了那个径直走来的女子,急忙跑到厉星川身边低声道:“掌门,是唐寄瑶,要不要拦住她?”
厉星川手里按住剑柄,缓缓步下高台,悠然道:“不必做得太过分,她奈何不了我。”
唐寄瑶身穿素服,头簪白花,面容消瘦得不成样子,只一双眼睛幽黑尖利,像深井一样。人们看到她,纷纷闪避退后,不愿或不敢太过接近。她没有佩戴任何武器,连脚步都是虚浮无力,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厉星川整了整衣衫,大步上前,满脸微笑:“大嫂,你身体可好一些了?前几天我还准备派人去探望你……”
唐寄瑶的脸上僵硬地浮出一丝丝的笑意,她沙哑着声音道:“我来看看皓月。”
“皓月?”厉星川一怔,忙转身道,“很好,她现在已经能出门了,等会儿你可以去陪陪她。”
唐寄瑶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步一摇地走到蓝皓月身前,望着她,低声道:“皓月,你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蓝皓月还是怔怔地坐着,连她来到面前都没有察觉。
唐寄瑶默默站着,厉星川忖度一会儿,负手走到她身后,“她一直没有开过口,想来是受了太大刺激。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是吗?”唐寄瑶缓缓转过身,望着他道,“我很后悔。”
“什么?”厉星川一怔。却在这一瞬间,唐寄瑶双臂一震,两道明晃晃的利刃自袖底弹出,直刺而出。厉星川冷笑一声,似是早已预料,右手轻轻一划,便擒住她手腕,将她的双臂紧紧扣住。
“你想杀我?”厉星川拧眉鄙夷。
唐寄瑶面色惨白,忽然一笑,只听一声轻响,她的心口猛地炸裂,青烟与污血喷射而出,纷纷扬扬落了一天一地。
厉星川大吃一惊,急忙撤身闪避,但两人原本离得极近,自唐寄瑶心脏喷出的鲜血正打在他的脸上颈侧。一时间,厉星川成了血人一般。
“掌门!”众人惊呼着冲上,蓝皓月目睹这骇人的场景,眼睛睁得极圆,爆发出一声尖叫。
厉星川勉强笑着后退,抹着脸上血污,道:“没事,没事,只是溅到了血而已……快将夫人带回房间休息!”
唐寄瑶已经倒在地上,鲜血顺着石板缝隙缓缓流淌,染红了青草。厉星川望着这场景,只觉目眩,连连后退,挥手道:“将她拖出去……”
“是……”有人忙着去扶蓝皓月,也有人去拖尸首,却又抬头看见厉星川的面容,猛地一惊,“掌门,你的脸?!”
厉星川怔了怔,又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的手上还尽是血迹,此时再抹了一把,却见掌上发黑。
他猛然一惊,用力擦尽了手,再摸上脸庞。
整张脸已经麻木无觉,沾手之处,尽是黑血。
此时的他,脸上千疮百孔,血中带黑,止也止不住。他自己却还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儿地撩起衣袖往脸上擦,周围众人惊骇着后退,那几个去搬动唐寄瑶尸首的人忽然惨叫。
“有毒,有毒!”他们的手上只稍稍触及血痕,便已经肿胀不堪。
厉星川心绪狂乱,仓惶之际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朝着不远处的幽潭奔去。他大意了,唐门著名的不仅是暗器,还有一种便是淬毒之技。
那一汪幽潭寂静澄澈,他奔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手足麻木,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一头栽倒在地,却还吃力地往那池水边缘爬去。竹叶幽绿,清水无痕,他挣扎着爬到水边,照见了自己的模样。
满脸血污,溃不成容。
最后的时刻,厉星川颤着手想去掬一捧清泉,以洗去自己污血,但他的手只微微触到一丝清凉,便无力地垂下。
他伏在那竹林间的幽潭边,断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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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