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知低下头去,狠下心点点头。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低极幽微的轻笑。
仿佛自嘲一般。
片刻后,芩知便看到秦岁晏猛地俯下身去,吐出一大口鲜血,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血沫溅在褴褛的盔甲上,很快便和之前的血污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芩知连忙扶住他,含了热泪道:“陛下,或许······或许是臣看错了,当时娘娘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定是臣看错了她要说的话!娘娘临去前还曾召见过令云大师和两位质子!”
也不知秦岁晏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秦岁晏只是定定地看向空中那轮明月。
过了一会儿,秦岁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扶着他的芩知猛地推开,自己歪歪斜斜地摇晃了一阵,最终站稳了身体。
他一步一步向翊寿堂院外走去,一如来时那般。
跨过半尺高的门槛后,秦岁晏顿住了脚步,回身望去。
眼前缓缓洞开的朱红大门,黄铜兽面铺首反射着清夜月辉,竟也那般刺眼,照得他不由偏了偏头。
然而那光无论多热烈,也没能照进他心里去,没能驱散一丝阴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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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知再见到秦岁晏,已经是几天之后。
恭四善领着他经过长长的甬道,路过栗园,步入勤胥殿,进到皇帝的内书房。
摆着厚厚一沓奏折的书案一端,有个人正端坐着,身影挺拔笔直,凌然若崖间青松。
恭四善轻轻报了一声,便立在一旁。
芩知望着那个明黄色身影,确信,现在的秦岁晏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颓丧的影子。
纵然,那身明黄月锦九章龙袍显得宽松了不少。
“你来了。”秦岁晏搁下笔,向后靠到椅背上,淡淡道:“越州刺史送呈上来的盐赋预案,你觉得如何?”
芩知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
他以为······
芩知的目光稍稍抬起,还没触到秦岁晏的神情,就听到他继续问:“朕的意思,这件事不如你亲自去督查,以钦差的身份,相信杜正缂不敢动作过大。”
芩知不敢再走神,连忙压下心思,认真地回答了秦岁晏。
半个时辰后,秦岁晏拟定了盐赋预案的督办过程,便让恭四善传其他官员进殿,对芩知只淡淡挥了挥手,示意他跪安。
然而,芩知却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跪下拜道:“请陛下治臣瞒报之罪。”
秦岁晏疾书的笔骤然停顿,抬起头,目光却如常平静,“卿何罪之有。”
芩知再拜,“木统领当夜便想传书圣上告知——告知······一事,但是臣将他拦了下来,臣怕、臣怕影响陛下领兵,便擅自隐瞒下所有事情,待到热尕传信回来,才放木统领去报信,臣有罪!”
殿中一时寂静,仿佛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到声音。
芩知心如擂鼓,却明白,此事不得不为。
倏尔,秦岁晏竟轻笑一声,淡淡道:“朕以为是何等样重要的事情,原来竟是为此。”
不待芩知有所反应,又听到他说:“按卿所言,句句有理,以国事为重,心系黎民,朕敕你无罪。”
“退下吧。”
听到秦岁晏还是一样的说辞,芩知悬着的心猛地坠回了原位。
君王一言九鼎,在秦岁晏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一点,芩知早就知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在乎到底是谁提前给皇帝传了信,让他万里迢迢日夜兼程赶回了京。
芩知出宫门时,殿外不远处的庑廊柱子后,露出两个小小的脑袋,那眉眼,赫然便是两位藩王世子。
方尹和秋昊把头紧紧抵在一起,趴抱在柱子后面,悄悄地看着勤胥殿前来来往往的大臣,轻声聊着。
“阿昊,你说,陛下都回宫小半个月了,为什么还不见母妃派人来接我们回去?”
方尹说着,竟像个大人那样长长叹了口气:“我想干娘了,这里没了干娘,就像一个陌生的地方。”
“嘘。”秋昊对他比了手势,末了忽然想起来,这个噤声的手势,曾看琼瑰做过,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泄气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没有想出来干娘那两句话的意思,也没有找到那两句话有关的典故,陛下因此恼了?”
“不会吧,陛下恼了吗?”方尹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我昨天才接到母妃的信鸽,信上说我们好好待在这里,陛下会善待我们的。”
“唉,当时就不该马上就将干娘的事情传信告诉母妃她们,”秋昊道:“应该想到了解释再说的,这下可好,陛下回来问起来,咱俩除了傻站着,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方尹辩解,“母妃说我们报信是对的,她还说,她在家中害怕极了,幸好父王想了办法,将此事传去北境,传到了陛下耳中,否则京城混乱还不知何时能结束。”
两人正说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