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侧头看去,正好看到他爹故作凶狠的倒竖眉毛。
他的手里还拎着湿淋淋的箬竹叶,显然是刚刚采叶子回来。
宋延年和江氏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一笑。
……
宋四丰搬了一张矮凳,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他拿起旁边的剪刀开剪,随着“咔咔咔”的声响,箬竹叶被剪成方块状。
宋四丰一边剪叶子,一边和江氏闲聊。
“珍娘,你知道我方才在外头采叶子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吗?”
江氏:“看见什么了?”
宋延年也竖起了耳朵。
宋四丰:“喏,就在六里街往前的市集,两个妇人正扯着头花,相互吐口水呢。”
江氏不以为意:“嗐,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事呢,这有啥!”
在她看来,扯头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了,以前她们乡间闹得厉害了,除了互相问候祖宗,那还会扛着锄头互打,人命都闹出来过。
宋四丰:“哎,这不是想着这人你也认识,我就回来和你提一嘴。”
江氏来了兴致,“哦?我认识的人,谁啊?”
宋四丰:“就是那个黄媒人。”
“还好那时没听你的,你还说什么要找长樱路的黄媒人,想着给咱们延年说亲,说啥她长了一张黄莺一样的巧嘴。”
宋延年侧头朝他娘看了过去。
江氏对上视线,随即看向宋四丰,急道。
“我那是被你说的话误会了!这媒婆我可还没找,我就随便问问……是张武侯和我说,在城里的媒人中,她是这个。”
江氏比了个大拇指,补充道,“顶呱呱!”
宋延年好笑,前些日子他娘是和他提过这事,他看了眼江氏,贴心的转移话题。
“爹,这黄媒人怎么了?”
宋四丰又剪下一刀,随口应道。
“嗐,还能怎么了,媒人哪里有这么好当的,保媒拉纤,双方有不满意的,可不是就找上媒人麻烦了。”
“我方才站在那儿听了听,那妇人骂她赚的都是黑心肝的钱,迟早要烂肚肠,她说了后还动手了。”
“黄媒人自然没有退让的道理,两人就闹上了。”
别看黄媒人现在富贵,早二十多年,也是小地方里来城里讨生活的。
据说很是苦过一段日子。
那年饥荒,三岁的小儿差点都养不活,最后还是掏了个老鼠洞,和老鼠抢食,这才熬了米汤,吊活了小儿一条命。
经受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黄媒人痛定思痛,当下便想着法子赚钱。
那当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一开始,她只是帮人洗衣裳,卖点力气,后来托人找了个活计,专门照顾有钱的老人。
她天生一张巧嘴,说话也好听,眼里有活,手里利索,很快就做了下来。
宋四丰叹了口气,“这穷人家的但凡有点门路,那是拼了命,粉身碎骨也不顾惜,也是机缘巧合,她照顾的一个老人年轻的时候是做媒人的。”
宋延年和江氏动作都慢了一些,认真的听宋四丰说故事。
“媒人老太富贵,黄媒人心里也有了想头,当下便更用心的照顾那位老太。”
“那老太也感念她的情意,就带着她入行了,后来,她将老太压箱底的绝活都学了,自己还琢磨了好些吉祥话。”
“这不,二十多年来慢慢积累,现在在东湖的长樱路都买了宅子。”
宋四丰抬头,伸出手比了比,钦佩不已,“两进的宅子,值好些钱呢。”
但媒人这活计吧,它还真不算是个好差事。
姻缘一事,即便一开始有个好的开始,在鸡毛蒜皮的家事中,情分是越磨越少,更何况成婚的人多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要是媒人有所欺瞒,又或者是父母不够上心,那当真容易出孽缘。
宋延年赞同,“所以咱们老话常说,这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可见是有道理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包好的青团往箬竹叶上一粘,随即放到一旁的竹筛子上摆好。
宋四丰点头,:“就是这个理,今儿这个婚事也没成,我听旁边的人说,倒也是怨不得这黄媒人。”
“听说是女方的爷爷和男方的爷爷酒桌上有过戏言,说是要定娃娃亲,现在娃娃年纪大了,男方便托了黄媒人上门说亲。”
“听说这男娃游手好闲,女方不乐意,那日便嘘了黄媒人,今儿这事,也是两人看上了同一块肉,扯着由头,新仇添上旧恨,这才闹了这么一通。”
宋延年:……
“现在还闹吗?”
“巡街的武侯呢,我记得今日是张谷安当值。”
他说完便站了起来,准备去那边看看。
……
“坐下坐下。”宋四丰拉了拉宋延年的衣袖,“我刚才已经看到张武侯了,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