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宋云琅特意留下袁松。
御案上摊开一份空白圣旨,他手持黑漆描金云龙纹紫毫笔,久久未落。
“朕听闻,袁卿家日日赋诗赠与孟家千金,不知可有俘获芳心?”宋云琅将紫毫笔放入夔纹笔洗中,身形往嵌玉石的椅背上虚虚倚着,状若无意问。
春闱过去不算久,他对袁松所作的文章印象尤其深刻,可谓锦心绣腹,锋发韵流。
袁松微怔,躬身应:“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随即,他站直身形,气度典则俊雅:“不瞒陛下,初时乃臣一厢情愿,不过,孟姑娘没回信骂臣,想来是有些愿意的。”
原本打算亲手猎两只鸿雁,再去问她的心意,谁知定国公猝然长逝,他没来得及见孟羽宁,便已随御驾回京。
这几日,因着瑄王、瑀王谋反,以及定国公遇刺身亡诸事,京中各署皆忙得不可开交,翰林院也不例外。
倒也不是完全抽不出身,只是,正值定国公丧期,他若去求娶她,多少有些不吉利。
他嘴上谦逊,语气却是胸有成竹。
宋云琅扫他一眼,俊长剑眉微微动了动,淡淡开口:“打算何时求亲?”
“自然要等陛下降旨立后之后。”袁松恭敬应。
眼下,孟羽宁还是秀女身份,他若公然让人上门求娶,在旁人眼中,岂不是在同皇帝抢人?
只怕孟尚书也会当他是疯子。
“甚好。”宋云琅颔首,拈起一张澄心纸,放至御案上靠近袁松的一侧。
指骨在澄心纸上叩了叩,他慢条斯理道:“朕正斟酌立后诏书,总不能满意,你写几个词看看。”
袁松诧然。
从前在国子监,帝师对皇帝文采赞誉有加,怎么皇帝拟一份立后诏书,竟这般犯难?
略一思量,便明了,皇帝应当是对楚姑娘爱之重之,才慎之又慎。
各类诏书,他也见过不少,当即提笔写下数行溢美之词。
宋云琅淡淡瞥一眼,眉心轻拧,摆摆手:“退下吧。”
措辞确实瑰玮蔚然,可会不会太过虚空,漪漪见之只当他敷衍?
细细斟酌半晌,宋云琅终于提笔,从未有哪份诏书令他如此耗费心神,又心怀期许。
将近午时,楚黛一卷书看完,也不见宋云琅的踪影。
时不时朝庭院往一眼,却不肯问宫婢一句。
直到宫婢前来问她,是否要摆膳,楚黛才忍不住召来王喜:“陛下呢?不回来用膳么?”
莫非今日朝政格外繁忙,他要在御殿用膳?
王喜心中记着皇帝吩咐,笑嘻嘻回禀:“陛下批完奏折去了慈安宫,说是陪太后娘娘用膳,让楚姑娘不必等他。”
皇帝早有吩咐,却特意叮嘱他,等楚姑娘问他去向时再说。
把楚黛诧异、担忧的神情看在眼中,王喜垂首忍笑,皇帝还真是会想着法儿让人牵肠挂肚。
楚姑娘这般温善的性子,哪里是陛下的对手?
“好,摆膳吧。”楚黛回身步入膳厅。
闻着佳肴美馔的香气,她有些魂不守舍。
宋云琅好些日子未去看望顾太后,怎的今日忽而前去?偏还不让她去。
不知是顾太后请他去的,还是为着处置瑀王和先帝的事?
她身子一日比一日轻快,自己也能感觉快要大好,食欲比从前好了不少。
虽有些心神不宁,食案上的肉菜汤蔬她也每样用了两口。
慈安宫中,章嬷嬷见到皇帝,又惊又喜,赶忙吩咐寒翠姑姑进去通禀。
正巧赶上慈安宫摆膳,顾太后望着宋云琅,不太懂他突然而至的缘由。
母子二人隔着宽大的膳桌,顾太后面容憔悴,食欲不佳,眼底却藏着些许希冀。
宋云琅对顾太后的目光,恍若未觉。
姿态优雅,慢条斯理用膳。
默然放下玉箸,净了手,才捧着茶盏开口:“母后身子可好些了?明日朕让刘太医再来替母后请脉。”
“好多了!好多了!”顾太后连声应。
她知道儿子对她失望。
所以,发落宋云玓的旨意下来后,她没多说一句。
任由他把宋云玓幽禁在皇觉寺。
眼前谨慎到近乎卑微的人,便是他曾暗暗祈求,能看他一眼夸他一句的母后。
宋云琅弯弯唇角,笑意透着淡淡的嘲讽,又莫名释然。
“朕此番前来,是想请母后帮个忙。”宋云琅放下茶盏,眼神疏离睇着顾太后。
“皇儿想让哀家做什么?”顾太后搭在扶手上的指,微微泛白。
原本以为,皇儿再不会踏足慈安宫。
他有事还愿意来找她这个母后,总比自此当成陌生人要好。
“朕会择日下诏立楚黛为后,若能得沐恩侯府支持,会更顺利些。”佳人名讳在他舌尖轻卷。
令他心口生出一缕柔软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