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是这样薄情寡义,也没有觉得十年后再见的几次针锋相对多么难以接受。
只是又何必,上赶着讨她的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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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惹人注意的头条一共两个。
其一,是社会法治版,近来闹得人心惶惶的毒杀案嫌疑人落网。
其二,是八卦版,谢蘅轻门熟路地占据热搜头条,话题分别是:“老天欠我一个哥哥”、“谢蘅恋家”、“谢蘅好男人标准”。
裴央看着自己被打了马赛克的照片,觉得昨天晚上没有直接把围巾扔掉,实在是失策。
而一旁刚回来上班的蒋采薇显然有些无精打采,看了平素恨不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哥哥”,也没打起什么气力。
她面色苍白,正时速五本地龟速批改堆积如山的作业。
其余的老师则趁着学生午休,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闲聊。
最爱关注社会头条的化学老师汤敬是个大嗓门,报纸被他翻得簌簌作响,“看这孩子跟个瘦皮猴似的,你说竟然也会有胆子干这么大一个案子?真是奇了怪了……”
历史老师朱琼玉嗤了一声:“可不就是因为瘦皮猴似的,所以得先下毒,人家都没力气了才捅刀子嘛,你看这手机新闻上不都写了,你瞅瞅。”
她把手机递过去。
上头极尽想象地描写了白泽下毒杀人的心理活动和动作,末了附上一句:“目前案件仍尚在调查中。”
汤敬摸了摸下巴,“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养的狗饿了还吃人肉呢,我看着现在这新闻啊,都觉得亲儿子不靠谱了,造孽哦。”
裴央听了会儿,忽然发现一旁的蒋采薇近乎瘫倒在了办公桌上,面色惨白,发着虚汗。
她忙上前搂了她肩膀:“采薇,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一众老师都停了话音,往这头看过来。
蒋采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那个来了,我趴会儿就好了。”
裴央却还是不放心,今天魏延忙得焦头烂额,提前给她发了短信,她也正好得空,于是一下午过去,等到放学时,她便提议送蒋采薇回家。
“待会儿我给你在家做顿饭,你真的要好好睡一觉休息好,采薇,学校的事你也不要太……”她难得这样絮叨,可侧脸看着蒋采薇茫然的神情,声音却渐而低落。
她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
大概蒋采薇留给裴央的印象总是积极正面、咋咋呼呼的,忽而一下看到她失魂落魄的黯淡模样,她除了于心不忍,甚至也难以用确切真实的话语来安慰她。
因为她清楚那种惶惑、恶心、自我怀疑又濒临崩溃的心情。
只是走到半路,蒋采薇忽然开了口,“阿央,你喜欢魏警官吗?”
“……”裴央喉口一梗,没有回答。
“他对你很好,所以才喜欢他的吗?”蒋采薇垂了眉眼,倏尔一笑,“我也遇到这样的人了。”
路那头,有人戴着鸭舌帽,倚着公交车站牌,正漫不经心地翻看手机。
蒋采薇年前凑齐首付的房子地段并不大好,到这个路段,人已经很少,等车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于是那人身姿挺拔,便就占去许多好奇艳羡的目光。
他抬起脸来,裴央蓦地觉察出几分脸熟。
少年笑着,亦在看到裴央的瞬间露出警惕的神色。可他到底是上前,将蒋采薇搂进怀里。
裴央呆愣愣看着,一时忘了回忆这张脸她在何处见过。
“哦我、我是采薇的朋友,我叫裴央,”甚至先行一步,无措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你……”
“裴老师,谢谢你送采薇回来,”他却没有自报身家的意思,略低头致了谢,便搂着蒋采薇转身离开。
裴央本还打算上楼做饭的念头,自然也随着萧瑟秋风一吹而散。
蒋采薇买的房子在6楼,电梯正好坏了,两人便进了楼梯间。
几乎是脱离监控的一瞬间,他忽而将她摁在墙角,一双眼沤得深红可怖,一字一句,说得是:“连你也要害我。”
她沉默,挣扎,他松手,下一刻却被死死拥住。
漆黑的楼道里,声控灯被啜泣声惊动。
“聂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对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一个老师啊,那也是个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我们怎么能这样?”
她不敢否认自己在裴央提出建议时,竟下意识地想要把魏延引来的冲动。
她爱他,又或是喜欢,至少是平生第一次,有个男孩触动了她看似明朗外向却敏感到害怕一触即伤的心。
即使这份感情不知从何而起,来得莽撞突然,甚至只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她侧头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就觉得心跳如擂鼓,不想放弃。
可是她是一个老师。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些稚嫩年轻的面孔,会因为自己用爱的借口包庇一切而猛地惊醒。
她过不了自己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