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他来,她有些拘谨,但仍是微笑,又将手里的保温盒递来给他。
“还没吃早饭吧?”女人轻声道,“早上早饭还是要吃的。这是他们护士送病房来的早餐,我想着给你留点……喝点粥,至少可以暖暖胃。”
“谢谢,但我已经吃过了。”
“啊……”
“你顾好你和你儿子就行,”他的语气难得有些生硬。顿了顿,又补充,“还有,王阿姨,我知道你现在怕我多想,一碗粥也要让,一杯水也要让。但希望你明白,我其实,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感谢你。”
话落。
王蕴雪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便褪尽血色。有些手足无措地,把那保温盒往怀里收了收——又想递过去,又往回收。嘴唇张了几次,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唐进余也没理她。
事实上,能做到不理她而不是赶她走,甚至已经是他努力控制情绪后的结果。
他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早年认识唐守业,两人少年相识、青梅竹马。只是唐家和她家里条件远非一个层级,唐守业或许曾爱过她,可在婚姻嫁娶的事上,后来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能够帮衬他事业的林家女,也就是现在的唐母。
多年后两人再见,她为了唐守业终身未嫁,唐守业则骗她,自己已经私下离异,和唐母不过是表面夫妻,这才唬得女人跟他“重修旧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钱,这个女人甚至直到生下儿子、还带着小孩住在她早年买的旧公寓里。
这些事,都是他零零散散从女人嘴里,和派去调查的私家侦探呈递的报告中,反复拼凑佐证得来。
说一点也不怨恨是假的。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质问她,“难道你就不会怀疑表面夫妻为什么拿不出离婚证”、“难道你就不会怀疑他如果真的离了婚为什么躲躲藏藏不带你见光”,他有一万种憎恨这个女人的理由。
然而,每当他不经意的,注意到她那写满沧桑生活痕迹的双手,看到她朴素而胆怯的模样,看到那个——血缘关系上,他或许该叫一声弟弟的孩子,有着怎样一双单纯而清澈的眼睛,那些责怪的话,却终究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渐渐咽下去了。
他不想为难一个渴盼爱情的女人。错的是欺骗她的人。
然而那个欺骗她的人,偏偏又是自己的父亲。他又能怎么办呢?
责怪不可以责怪。
懊悔总可以有吧。
唐进余忽的叹了口气。
努力缓和声音,又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上楼吧,粥留给你儿子喝。还有,以后我,或者我妈在这里守着的时候,王阿姨,如果你看见,就别过来了。有任何事我都会通知你的——行吗?你就当这是给我一点尊重,我也尊重你。你有什么要求,你打电话跟我说都行,别这样,”他指了指她怀里的保温盒,“别这样,行吗?”
你为人父母,我也为人子女——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眼神里。
王蕴雪概都静静听着,看着。
半晌,无言点头。闷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剩下他独自一人,坐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看着逐渐多起来、来来往往在他面前经过的人群,又翻出手机看了一眼。艾卿还是没有回复他。
倒是久未联系的穆戎,此刻“找准机会”,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阿进!”
一接起,对面便急冲冲地问他:“出什么事啊?你干嘛突然要卖号?我忙着给家里搬砖,半个多月没上游戏,一看贴吧就看到你卖号?!疯了吧?这多少年心血了你说卖就卖。”
“……反正也不玩了。”
“不玩了就放那啊!你差那点钱吗?”
穆戎简直是痛心疾首:“你想想那号是你花多少精力养起来的,刷石头、刷装备、建帮派,我们一起都熬了多少个晚上,那是钱能买回来的吗?二十几岁啊,最美好的回忆都交代在那了。一个号能卖多少钱,撑死了三四百万吧,他们那群傻*暴发户知道珍惜吗?就是买回来秀而已!”
“但我就缺那三四百万。”
“……”
“三四百万,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钱。”
此话一出。
恍惚是向湖心扔了一堆石头,一块接一块,溅起阵阵涟漪。
他甚至都能听到穆戎头顶逐渐冒出问号的全过程。
“……啊?”
愣了半天,只挤出一句:“阿进,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疯,我也很冷静。”
而唐进余说:“我在医院。我爸现在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发病的时候,前一天刚和英国人签了个十亿的项目,他一倒,没人敢拍板,现在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套牢在那里头。医院下了三回病危通知书,所有的股东被勒令封锁消息,怕外面的股民知道以后疯狂抛售——但是其实他们自己内部也乱成一锅粥,偷偷摸摸的想卖股。这是唐家几代人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