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昇随他之后也点燃一炷香,神色间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平阙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就是羽蝶斋,既然是给阿娘的当然是要最好的。”
这句话说到了文端颐的心坎里,当下也不再多疑,他还是了解徐昇的,若徐昇知晓此处必然早做准备万不会受挟制。
上完香,文端颐来到梨木床榻前,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床榻下面堆积冰块的寒意都不如以往刺骨。
在夜明珠的光辉映衬下床上的人就像是睡着了般,他伸出手碰了碰徐萦的发丝,哑声说道:“筹谋多年终于可为你雪耻,待助世安登得高位我定为徐家平反。”
文端颐只顾着一吐多年被压抑的心思,在这即将兵戈相向的时候似乎这一处天地才能让他卸下所有的包袱让那颗孤注一掷的心找到些许安慰。
徐昇慢慢走了过来,落于文端颐一步,他轻声问道:“当年我阿娘被……送给了西埕王子,后徐家为何被定了反名落得个三族尽诛满门尽灭的下场?”
这个是徐昇一直想要知道的。
徐颂贤智一心只为传道授业解惑,其子徐冠趋炎附势碌碌无为同时也胆小不经事,再怎样也不会招来如此祸端。
事已至今,文端颐只当徐昇是为了当年之事好奇,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言不讳道:“西埕皇子极重美色,阿杳入宫虽无宠但仍免不了碍人眼,当年她能在宴上献舞就是被皇后一手操作的。后来我们的陛下为达成两国合作亲手将自己的嫔妾赠与他人,我不过区区一臣子能起什么用?但我深知贺沥定不会袖手旁观,果然我查到了贺沥在东渝与西埕的交界处故意制造一场大火将阿杳带走安置于开化城。”
“西埕皇子痛失美人自是心有不甘,所以立马撕毁与东渝国的盟约转而联手他人共侵东渝边境,后西埕皇子仍不觉得解气就将怒火转移到徐家人身上。或是苍明帝觉得舍了阿杳再舍一个徐家也并非难事吧。那日我前往开化城探望她,也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不愿再为人鱼肉苟且于世便自戕于我面前,而我……而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个版本同当初贺玉姝使诈从文端颐那里套取的话大同小异,徐昇再听时心中已无波澜,他看着插在徐萦胸前的那把怀陵匕首转而问道:“那我六岁那年文父为何非要射杀葛嬷嬷?”
尽管徐昇从未与他提起过此人但文端颐一听便知他问的是谁。
“葛嬷嬷是阿杳的奶娘,当年贺沥将她们两人一起藏到开化城,后来阿杳自戕,那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应存在于世,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不难追查到贺沥身上,我们三人同袍一体我断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只是没有料到当年开化城的那场大火竟让她侥幸逃了过去,我射杀她也是为了保全当年的秘密,又有何不该?”
闻着早已充溢满室内的胭脂香气,徐昇叹了口气,幽幽问道:“我娘当真是自戕?”
文端颐万万没想到徐昇竟会质疑这一点,他当下大声回答,“自然。”
“我究竟为何而死?”嘶哑的女声传到两人耳旁,只见在床上躺的好好的徐萦突然坐起身来。她一身大红的嫁衣,胸口依然插着那把怀陵匕首,脸色惨白,唇角溢出鲜血,一双无神的眼直直盯着文端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文端颐措手不及,他定立在原地看着徐萦还以为是上天垂怜让他在脑海中幻想了多年的画面终于实现,“阿杳……”
未闻文端颐的呼唤,徐萦接着问道:“我若自戕为何胸口会插着赠与你的怀陵匕首?”
“我若自戕为何这些年你一直瞒着兄长当年之事?”
“我若自戕你每每到我灵位前忏悔些什么?”
……
面对徐萦步步紧逼的质问,文端颐神色颓唐,双眼通红,苍老的面孔缓缓流下两行浊泪,当年之事终于朝着他再度汹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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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徐萦字清杳前文有交代
第97章 第玖拾柒章
卖身葬父以前的那段日子是文端颐最不愿去回忆的,他的人生似乎是随着贺沥与徐萦的到来而发生了转变。
三人于乱世中北上投奔连城将军在其麾下效力,贺沥习武自得将军青睐,徐萦成日里与军中医女为群救治伤患也得众人尊重,唯有他无丝毫用武之地。
知眼前战乱文人不被看重乃是寻常,文端颐未曾气馁他翻阅不少兵书就当前战事献言进策但皆不被采纳,他越是这般就越被那群士兵若不屑,甚至有人拿着把重弓递到他面前,“此弓三石,我用它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书生,你欲在军中出头先将此弓拿起来。”
这弓文端颐自然是拿不起的。此后他在军中的待遇更不比从前,贺沥会护着他但也难免有看护不到的时候,每当心情抑郁难缓时幸有徐萦在身边开解时时陪伴,文端颐贪慕徐萦的温婉柔情,徐萦仰慕文端颐才华横溢,两人情愫渐生倒也难免。
后来在徐萦的开解下,文端颐专心做学问,不再费力求得军中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