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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湿滑,傻奴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着,她快误了上课的时辰了。
她焦急地催促百合:“快一些……”
距离李远山出征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听管家说,西南那边发了狠似的还击,尽管仍有胜利的消息传来,却不如往常那般赢得轻松,李远山的家书来得一封比一封更迟。
而上一封家书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傻奴到了书房,像只小猫一样甩去发丝上的雨水,笑着喊:“先生!”
周管家给傻奴请的先生是京城当年有名的才女,张冰习。
张冰习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写得一手好诗,只可惜所托非人,被夫君败光了家产,这才出来教一些世家小姐读书写字。
将军府上这位正妻的名声,她是听说过的。
一开始周管家找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想要这个学生的,谁愿意教一个傻子?
但周管家给得实在太多了,还说不指望他家夫人学成什么样,只要夫人打发打发时间就够了。
于是她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每天都会来将军府教傻奴写几个字。
傻奴倒也不挑,她教什么傻奴就学什么,虽然学得很慢很慢,但也没有坊间传得那么不堪,还是能学会的。
张冰习看着傻奴一本正经地铺开羊皮纸,挑眉问道:“今天要给将军写信?”
傻奴羞赧地抿唇,“嗯……我想相公了……”
张冰习用小扇子挡住唇角,“你这孩子,哪有姑娘家大咧咧说这个的。”
傻奴已经动笔了,她眼睛亮亮的,嘴角翘起说:“我不说出来,相公不知道。”
她写了一会就停了下来,张冰习打眼看了一下,字体稚气,倒也全写下来了,没有像之前那样问自己不会的字。
她听傻奴问:“我可以学看账本吗?”
她惊讶看向傻奴,傻奴脸胀得通红,仿佛在说什么十分丢脸的事情。
“自然可以,不过账本十分复杂,不会像学字这么轻松。”
傻奴欢天喜地地从衣襟里摸出一本账册。
……预谋已久。
张冰习失笑,“看账本还需要算盘。”
傻奴又从自己神奇的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算盘放在案上,期待地看着她。
张冰习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紫色的荷包,沉甸甸的压手,看针脚像是西南那边的东西。
傻奴的衣服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傻奴“呀”了一声,珍爱地捧在手心里,“这是相公给我的……”
她自言自语:“吃完糖,相公就能回来了。”
只是,糖没剩下多少了,相公还没回来……
傻奴在算账一事上格外有天分,手指一放在算珠上就像变了个人般,小脸严肃认真,而且算出来时的数几乎没有错误。
张冰习惊叹,“明日开始我专心教你算数!”
傻奴窃喜,让百合把信封好,塞进袖子里,送走了张冰习。
天上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突然传来一声雷响,傻奴默默撑起小伞,像根黄色的小蘑菇一样等在门口。
她在等驿卒,虽然驿卒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了。
“怎么又下起雨了,天气又该冷了。”百合望着天上飘下来时的雨丝道:“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驿卒来了,门房会告诉您的。”
傻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雨丝细如琉璃串起的珠帘般密集,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的水坑中,行人有的在他们的墙下躲雨,有的就那样奔跑在雨中。
傻奴看到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白色绣鞋,她抬头,正对上白蕊雾沉沉的眼睛。
她有一瞬间没记起白蕊是谁——白蕊瘦了好多,傻奴很不合时宜地联想起了干巴巴的豆腐干。
她往旁边站了站,并不想和白蕊说话。
白蕊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把另一只手里提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傻奴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是纸钱。
百合赶忙用脚踢了踢那些纸钱,一脸晦气道:“白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白蕊勾唇冷笑,她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这个样子更像一只快要饿死的恶鬼,“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她话说得莫名其妙,百合让门房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安抚着傻奴,“没事,夫人,那个白夫人天天神神叨叨的,咱们不理她就是。”
百合挠头,她不记得府里最近死了什么人啊?
这纸钱是烧给谁的?难道是白芷吗?
可白芷已经消失了好几个月了。
雨下得更大了,乌云接天蔽日,看不到一点点日光,豆大的雨滴随风疾驰,躲雨的人慌乱地离开,各自回家。
驿卒肯定不会来了,傻奴垂着脑袋想。
不知道是哪家的马儿被闪电惊到了,发出凄厉的嘶鸣,百合搀扶着傻奴往回走,却听到一道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