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更不知何时招惹过他,手不由得紧紧拽成一团,照着规矩福身请安。
腿刚弯曲,胤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七月的手臂。
他的手很有力气,轻易将消瘦的七月搀扶起来:“七小姐无需客气。”
七月不由自主看向那只手,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下意识抗拒,咬着嘴唇,强自忍住了没甩开。
若是得罪了十三阿哥,七月就成了兆佳府上的大罪人。
胤祥手指动了动,垂下眼眸,掩去了眼里的情绪,很快收回了手。
七月下意识轻拂被胤祥握过之处,微微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雨飘在了身上。
跟着请安的蓝烟起身见状,忙将油纸伞举了过去,那把乌木黑绸伞,已经悄然挡住了淋在七月身上的雨。
蓝烟顿了下,怔怔抬头看去,只见到黑绸伞下,胤祥冷峻中带着凌厉的下颚,她心一慌,连忙后退到一旁。
胤祥望着尚在怔忪中的七月,放缓了声音,温和细语解释着:“先前我与十四弟一起去永和宫请安,听说娘娘在见七小姐,恰好在此处遇到,便猜到你就是七小姐了。”
七月不喜欢,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尤其是皇子阿哥。她勉强笑了笑,福身告退:“十三阿哥忙,就不多打扰了。”
胤祥默然片刻,把伞递到七月面前:“七小姐的伞太小,挡不了风雨,我的伞你拿去吧。”
七月更加紧张,慌忙拒绝了:“我有伞。您把伞给了我,您就淋雨了,实在不敢当。”
胤祥指着身边的奴才张瑞,说道:“我有伞,无妨。”
张瑞已经拿着伞候在一旁,胤祥把伞递到了七月面前,温文含笑的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七月咬唇沉吟,宫里人来人往,若是被人见到他们在此纠缠,不知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流出来,让兆佳府蒙羞,关柱受到影响,她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抵罪。伸手接过了伞,福了福身,越过胤祥匆匆离去。
胤祥推开了张瑞举在头上的伞,一动不动站在原处,静静望着仓惶远去的七月。
她清瘦却坚定的背影,在风雨中,犹如被狂风快折断的青松,在下一刻,却又重新能顽强挺立。
一如梦中的那些年,不管富贵落魄,身边始终有她沉默相伴的身影。
怕再吓到她,胤祥待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方迈步跟了过去。
随从百无聊赖等候在神武门外,见七月过来,不耐烦瞄了她一眼。
真是慢,都已经过了午饭时辰,他们这些奴才,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饿着肚子当差,做主子的,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他们的辛苦。
七月上了马车,马车飞快驶动,她在车里晃了晃,撑着车壁才坐稳了。
收起伞放在一旁,伞对她来说有点儿重,轻轻转动着手腕,轻呼口气。
蓝烟皱着眉,往车外看了眼,见七月揉手腕,忙说道:“七小姐可是手腕酸疼,奴婢会些推拿,让奴婢来吧。”
七月也就是撑久了伞,手腕有点吃力,放松之后已经好了些,摇摇头拒绝了,看着角落里仍在滴水的黑绸伞,不禁有些为难。
这把伞太过贵重,兆佳府上多用寻常的油纸伞,她带回去,若是被乌氏知晓,又要被盘问一通。
蓝烟觑着七月的神色,思忖片刻,拿府里的油纸伞,盖在了黑绸伞上,笑着说道:“七小姐身上淋了雨,待回府后,奴婢先送七小姐回屋换身干爽衣衫,再去夫人院子回话。”
七月看着蓝烟的动作,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静静看过去,蓝烟说道:“夫人是七小姐的额涅,总归是心疼七小姐的身子。夫人经常在念叨,要再多选几个丫鬟嬷嬷伺候七小姐,等以后七小姐成亲时,作为陪房随着七小姐出嫁。”
七月打量着蓝烟,她今年十九岁,肤色白净,细眉杏眼,一笑左边脸颊露出深深的梨涡,看上去娇俏可人。
府中的丫鬟,到了二十岁左右,乌氏作为主母,会给她们许配亲事嫁人。根据不同的等级,要不嫁给府里的管事,要不嫁给普通的奴才,成亲之后变成了嬷嬷,再回到主子身边当差。
七月问:“你呢,额涅给你相看亲事了吗?”
被问到亲事,蓝烟难得羞涩,垂下头说道:“夫人问过奴婢,只奴婢还不想嫁人,想要多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几年,夫人便允了奴婢。”
七月恍惚笑了笑。
旗人姑娘必须参加选秀嫁人,乌氏却从未问过她,以后想要嫁什么样的人。
蓝烟身为奴婢不自由,乌氏却能听进她的话。
七月也不明白,究竟因为蓝烟是奴婢,乌氏不在意她,还是因为太在意七月这个亲生女儿,所以把她认为好的,全部加诸到七月身上。
蓝烟思索了半晌,鼓起勇气试探着说道:“七小姐,雪露平时当差马虎,奴婢也有所耳闻,这次夫人见到七小姐厌弃了她,定会去查个清楚。雪露定不会再留在七小姐身边,七小姐可想过要选什么样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