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以前七月不在,每次都是他独自看,总觉着孤寂荒凉。幸好,今年有了她。
只要一场雨,天气就会入秋,七月很想看看胤祥所说的西山盛景,希望有她在,他不再会感到孤单。
胤祥放下梳子,伸手帮着七月整理衣衫,她低头看着腰间的荷包,愣了下取下来。
打开荷包,拿出六月给她的那张方子,撕碎了准备扔进废纸篓。
胤祥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七月随口答道:“是六姐姐给我的药方,说吃了能生儿子。”
胤祥的神色微变,看着七月将碎纸屑扔掉,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做声,牵着七月的手,与她一起走出去,沿着廊檐来到阁楼,沿着楼梯爬上楼。
太阳正在西斜,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天际也像是西山深秋红叶漫卷时,着了火般通红。
胤祥侧头看去,七月整个人沐浴在余晖中,身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秾丽的五官,清冷的神情。
两者对比强烈,却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让她增添了种莫名的神秘韵味。
此刻察觉到他的打量,七月转头朝他看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眸里,落进了光,他看得痴了,心头却悲伤满溢。
七月接受了他,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有来得去深思,为何她变化这么快。
直到七月轻描淡写说起了六月的方子,胤祥如被当头棒喝,清醒了过来。
一方面,他是男人,肯定盼着能与心爱的女人真正在一起。
另一方面,令他感到他难过的是,七月是因为生孩子的压力,与他在一起。
前世她生了很多孩子,吃足了苦头。
生下唯一的女儿时,朝堂上的争斗很激烈,康熙经常发火,一直照顾着他们的胤禛,只能偶尔偷偷派人来送些东西。
那时他们的境遇非常糟糕,女儿太小,又经常生病,连大夫都不好请。无奈之下,他们商议之后,将女儿托付给了胤禛抚养,盼着能留下女儿的一条命。
七月送走女儿后,经常坐着发呆,她虽没有当面哭过,私底下,不知她哭过多少次。因为,女儿送走后不久,她的眼睛就不大好了。
胤禛对女儿很好,视她为己出,后来长大后,女儿嫁到了蒙古。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她从未抱怨过,后来她听到女儿出嫁时,她说过一句,这是她的罪孽,一辈子都难赎清,她没脸见女儿。
她说那句话的神情,胤祥还历历在目。
她神色一往既往的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只眼里流淌的悲哀,让他心像是被狠狠抓住,痛得他几乎落荒而逃。
以前,胤祥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蒙古与大清的关系,胤祥最为清楚不过。
女儿成为了公主,锦衣玉食活着,身为皇室人,该承担起肩上应有的责任。就像康熙所有的女儿一样,包括他的妹妹们,都嫁去了蒙古。
胤禛唯一的亲生女儿,早早就嫁了人,如果他有别的女儿,一样会是相同的命运。
胤祥觉得自己混账透顶,他只顾着大义,却忘记了,女儿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所生。她本来就因为是女人,不被父母待见,亲手送女儿走,最后远嫁异乡,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儿女是债,胤祥临终之前,七月守在他身边,记得她说:“你放心走吧,我会尽全力看着他们。”
他走了,留下了她独自一人,不知她以后的余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依旧经常一个人坐着,对着某处发呆。
胤祥不想这辈子再有孩子拖着她,因为孩子,而与他圆房。
凝视着七月的眼眸,胤祥轻声说道:“你可曾听过,人会有前世记忆的离奇事情吗?”
七月愣住,胤祥这是打算与她开诚布公谈了?
胤祥凄凉地笑了笑,转头望着眼前渐渐坠落的夕阳,低声说道:“我就是,我记得前世发生的事情,不过很对不住,我那时候很不好,记得最多的,都是朝堂大事,能记起你的事情,实在太少。”
七月静静听着,胤祥说的事情,她早就猜到了,并不感到奇怪。
胤祥说记得她的事情太少,他语气中的遗憾与歉疚,知道他肯定亏欠她太多。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胤祥继续说了下去:“只有我们困在一起的十年,我们相处得多了些。那十年中,我虽没有被圈禁,却等同圈禁,你那时候不离不弃,陪伴在我身边,生儿育女……”
七月突然打断他,说道:“就说到这里吧。”
胤祥转头,怔怔望着七月,她淡淡地说道:“知道这些就好了,我不想听到以后的事情,不想听到什么抱歉,遗憾,以及赎罪。”
那是她的前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忘记了前世。
也许是太痛苦。
上天给她重来的机会,并不是在惩罚她。
人生有几个重来,人生有多少如果。
如果她浪费掉,不知还有没有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