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嗔怨一眼,凄凄楚楚地低下去,“你中秋那夜在虞家的船上,到底同那虞露浓做了些什么?”
怄得箫娘跺了跺脚,“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呀!”
“我早讲过了,就是说了几句话。”席泠想一想,箫娘倒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人,便把额心微蹙,“怎的又想起来问这个?”
“我扎了我的手, 与你什么相干?”
踅入屋内, 一反常态,箫娘只当没瞧见他,坐在榻上盘着腿儿坐她的活计,对着炕桌一盏昏昏的灯,连眉眼也不抬。席泠顺道由正墙底下的香案上拿一盏灯过来, 一并点上,“这么暗, 眼睛如何看得清,仔细扎了手。”
席泠这才有些后知后觉,正思想,箫娘将他手臂晃一晃,“到底如何?你们究竟在那船上做了些什么?”
席泠头一回听见这些风,不免郑重了两分,“谁传的这些话?”
席泠看这态度,想了想,便不过问了, 换了件黑缎圆领袍踅出来, 一径到那头书案上坐着。不一时箫娘就听见研墨的声音, 歪着脑袋一瞧, 人家已像没事人一般提笔作文章了!
“我还发蒙呢!午晌我想着去给绿蟾递咱们喜宴的贴,走到她屋里,她跟前那丫头拉着我反问我这些话。我这些日在家一向忙咱们办喜的事情,哪里得空外头去走?我问她,她说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只我蒙在鼓里!说是秦家娘儿们几个中秋那天,也包船夜游,偏巧就在船上瞧见你与虞露浓,什么她们都瞧在眼里了!”
篮子里的线团与碎布头始终是软绵绵的动静,响得不彻底、不惊心!她一股脑跪起身,“砰”地推开槛窗!凉风灌进来,透着一丝寒意,将窗扉刮了几个来回的“咯吱”声。
月移中天, 玉楼风迁,一更天色里,席泠适才沾露归家。一径到望露院中, 见上头廊灯婆娑,只西厢里亮着灯, 并无一点声息。
席泠仍旧俯首在案,看也没看她一眼。终归是箫娘捺不住了,捉裙走过来,在书案前挂着脸,“你怎的不问我?”
席泠极轻地笑了声,怆然里透着无所谓,“等有人查起来再说。先别管往后,且顾眼前,你先叫工科那头预备着,等我过两日拟定批文就动工。”
“什么也没有,我连坐也未坐。难道你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却不信我?”席泠渐渐蜷起手指,回想虞露
席泠把那页纸规整地摞在一边,向椅背上翛然倚着,“那你说说为什么不高兴。”
箫娘乜他一眼, 把针线乱着收在篮子里, 一鼓作气地将篮子搁到一边, “没有!你哪只眼见我不高兴?”
这态度,倒成了箫娘无理取闹。要叫她憋在心里,她可是憋不住,可叫她说,她又不想轻易给他个痛快!于是就睨着眼,与他对峙着。
第72章 碎却圆 (二)
席泠正在屏风后头的换衣裳,闻听这冷的嗓音,台屏上头望过来, “谁惹得你不高兴?”
烛光在她下巴上打着细细的哆嗦,好似她抖着下巴在哭。席泠叹了口气,朝她招手,“过来。”
一位饱学之士,在官场得靠钻研逢迎立足,要为百姓担当,手段却得靠贪墨。在这是非难分,清浊难断的世道,好似谁都不干净。皆把淤泥糊满一身,泥泞的骨头里,还有几分良心,谁又能估算?
比及箫娘一溜烟坐在他怀里,才暗骂自己是个软骨头!可为时已晚了,她偎已偎在人胸怀里,再要骨头硬.起来,只怕也难。
窸窣响,“这七万,我拟一份批文,你充作筑堤的使用,今年务必要动工。下剩的银子,一年一年我再想法子给工科使用。”
箫娘险些跳起来,一把夺了他手上的纸张,拍在案上,“我就是不高兴了!”
郑主事举目不定,看着他孤立的背。他第一看见,就认定席泠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他看得不错,但心里却有些为他唏嘘——
“你不是说没有不高兴么?”
“你还有脸问我?”箫娘端起腰,一下涨了气焰,“你外头去听听,如今你与虞露浓的闲话,传得满世界都晓得了!说什么你们中秋私会,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在一个船上,遣散了下人丫头,阖了窗在舱里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上回讲就是同她说几句话,我倒奇了,说话就说话,孤男寡女关窗户做什么?只怕不是说话那样简单!”
席泠把腿颠一颠,歪着眼嘲弄地笑,“讲吧,再不讲,我可真就不问了。”
她就不信席泠连她生气也没听出来!于是又歪回去,重将针线篮子端在炕桌上忙活,也不问他吃饭没有。她这里暗堵了半日气,再从花雕的罩屏里看,席泠已写满了两页纸。愈发怄得她不行,十分用力地把个针线篮子翻得窸窣作响。
“问你什么?”席泠检阅着写下的文章,还是不抬眼,嗓子轻飘飘的,不经意的态度。
郑主事沉吟片刻,稍显顾虑,“老爷有为民之心,可只怕引火烧身呐。四十多万白银,应天府可没有,户部又不批银子,您这事情办起来,倘或有人追问银子是哪里来的,怎么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