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色铁青,周围人连忙打圆场,他却沉默不发一言,静了许久后突然转身朝着傅知文离开的方向去了。
“你去哪?”有人着急询问。
“跪宫门,为自己鸣冤,为百里家鸣冤,为天下士子鸣冤!”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榜眼没想到他真的会去,一时间也愣住了。
众人一片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真是受够了有真才实学、却要依附世家才有官做的日子了!”
说罢,也追了过去。
两人的离开仿佛一个信号,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
“若是此时不言,不知天下寒门学子还要闭嘴多少年,我去了!”
“哪怕是为了自己,这一趟浑水也必须要下了!”
“等等我,今日若不为百里家求个公道,将来哪配再提什么文人风骨!”
一行人不过五六个,却走出了浩浩汤汤的阵势,一路上高谈阔论,引得百姓频频注目。众人却不再畏缩,挺直了腰板往前走,半点都没有犹豫。
傅知文刚在傅知宁身侧跪下不久,便听到身后一阵喧嚷,他回头看去,与最前方的好友一瞬对视,愣了愣后倏然笑了。
“傅小姐,我们来了。”好友朝傅知文一颔首,便郑重向傅知宁行了一礼,“来迟了这么久,还望小姐莫怪罪。”
傅知宁定定看了众人许久,唇角微微扬起:“知宁在此,谢过各位。”
“本就是我等寒门子弟该做的事,谈何谢意。”
“是啊,都是我们该做的。”众人说着话,纷纷在她身后跪下,原先只有傅知宁一人的宫门口,转眼便成了十余人的队伍。
傅知宁大雨时已经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此刻又重归冷静,一一道谢之后重新跪好,低声问身边的傅通:“爹,我能等到想要的结果吗?”
傅通嘴唇动了动,某个答案都到嘴边了,到底因为心疼女儿没有说出口。傅知宁苦涩一笑,目光却愈发坚定。
众人一直跪到晚上,傅知宁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便要让莲儿回去准备餐食,结果还未吩咐,周蕙娘便坐着马车来了,板着脸叫人放下几个食盒,足够所有人用膳。
傅知宁轻笑一声,低着头安静吃饭,眼泪掉到碗里仍不自知。吃过饭,便幕天席地,继续候在宫门口。
傅通叹了声气,又想劝她先回去,傅知宁一脸无奈,正要说些什么时,余光突然扫到一群身影。
“爹,你看。”她恍惚开口,“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傅通扭头看去,只见大大小小几百人,都朝着这边而来。他们能看到,守宫门的禁军自然也能看到,于是一改先前漠然的态度,纠集人马护在宫门前。
然而百姓们并未再往前走一步,而是在傅家父女身后跪下,带头的老者还向傅知宁磕了个头:“百里小夫人莫怕,我等是昔日受过百里家恩惠的百姓,如今听说小夫人要为百里家平反,便来随您一同跪宫门。”
“小夫人,我们来晚了,实在是京都路远,走了两三日才到。”
“小夫人,我们同您一起跪宫门。”
眼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只有一小部分是青壮年,傅知宁看着这些人,喉咙微微动了动,许久之后轻轻一笑:“我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
“不客气,举头三尺有神明,真相定会大白。”
“求圣上还百里家一个公道,莫让忠臣蒙冤!”
众人纷纷开口,清净庄严的宫门口突然多出几分热闹。他们原本是不敢来的,可今日瞧见一群书生士子穿街过巷,突然也跟着生出些许勇气,于是一拉十十拉百,相互鼓着劲儿来到这里。
傅通在一片陈情中,也倏然想起昔日的老邻居,永远都那么正直、清廉,慈悲为怀,若世上真有神佛,那他合该是其中一位。
傅通轻呼一口浊气,突然找到一点除了为女儿之外、还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那位老邻居蒙冤多年,也确实该求一个公道了。
这一群百姓的到来,如河堤溃口,汹涌的河流就此奔涌而出。百里家立族百年,恩泽过何止一家,本就因为傅知宁的出现动了心思的百姓们,此刻见有人带头,也纷纷放下活计,前来宫门支援,只两日功夫,宫门口便跪满了人。
起初只是几个士子,然后是几家受过恩惠的百姓,再之后便是昔日曾寄住在百里家门下的官员、誓要为天下读书人讨一个公道的书生,宫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上朝的官员越来越少,昔日清净宽广的宫门口,渐渐聚满了人。
深宫之内,赵益沉着脸,听刘福三汇报外头的情况,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刘福三讪讪跪下,恳切求情:“圣上,趁现在平反,还能落一个知错就改的贤名,您还是听听劝吧!”
赵益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将四皇子叫来。”
刘福三眼睛一亮,急忙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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