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吴小花是被陈月拖回家的,学校看她可怜,退还了三十块钱给她,本意是希望李国富他们不要为难吴小花,多少给她买点药。
可这三十块,都进了李国富的口袋,当天他就出去买酒喝了,还跟人打牌,不到两天就花了个精光。
经过这次的事,学校不敢要吴小花,村里其他人也知道,吴小花一辈子都会被这么盯着,因为她可以卖个好价钱,因为她有个弟弟。
往后十年,吴小花都在跟着陈月打工,自己手里却从没拿到一分钱,有些老板看她可怜,偷偷给她,还没出店门,就会被谨慎的陈月搜身拿走。
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敢给她多余的钱,反正怎么都会到陈月手里,陈月不仅不会感激,反而会更压榨吴小花。
有时候也有人劝吴小花跑,吴小花是真的想过跑,可她没经验,跑都跑不出白溪镇,几次被李国富找到,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最严重的一次,李国富直接一凳子砸在她后心口上,被打了之后又被陈月带去上夜班,差点摔进机器里。
堵在后心口的淤血一直没有散,反正一直到她被送去换彩礼,她心口还是会时不时疼,时不时有喘不上气来的症状。
差不多就是这一次之后,吴小花歇了逃跑的心思,她怕被打死。
她没有户口,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吴小花想活着,她不相信一辈子都会跟条狗似的苟延残喘,她始终带着一丝希望,直到自己莫名其妙生下一个儿子,并且打算为他奉献一生。
后面的部分吴小花自然不会跟吕佳期说,她只说到了十五岁的部分。
吴小花说起来已经没有上辈子那么难受了:“我一直都想走,米店老板趁陈月不在,多给了我二十块,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最好的机会,而且,我打听到附近的镇上有大巴车可以去市里,我跑了整整一下午,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曾经她在白溪镇住了三十多年,对路线、车次熟悉,重生后才能跑掉,前世她摸了好几次,最多就跑到了白溪镇,然后因为赶不上最后一趟车而被李国富他们找人抓回去。
每一次苦难,原来都在为她如今的逃离做准备,而她,也时刻准备着离开,未曾忘记。
吕佳期听得心梗不已,她没法想象在那样绝望的生活下,吴小花要怎么坚持着一次又一次逃跑,还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打骂疼痛。
光是听着,吕佳期就觉得绝望,她摸上吴小花的后背:“还疼吗?”
被砸后心口是吴小花十五岁逃跑的事,她顺便说了,实际上现在还没有被打,时间应该后面一点的。
吴小花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便拉住吕佳期的手:“早就没事了,现在年轻,受多重的伤,只要不伤筋动骨,总会好的。”
吕佳期气得咬牙切齿:“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也不是他们的女儿啊!凭什么?”
“佳佳,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我这样的孩子,仅仅是性别为女,就是原罪,没有为什么。”吴小花无奈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小花很平静,她似乎已经接受世界对她的恶意。
吕佳期反握住吴小花的手:“花花,我们报警去抓他们吧?这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不,再等等。”吴小花摇摇头。
“等什么?”吕佳期不明白。
吴小花笑了笑,说:“等我过十八岁。”
还有三年,等她过了十八岁,她就是成年人,到时候无论谁跳出来说是她的父母,都没法控制她。
成年之前报警,警方会认为她还是个孩子,加上已经被李国富家事实收养,肯定会劝她和解,然后让她回家,还得孝敬父母。
所以,在她十八岁之前,最好任何变故都没有,让她安安稳稳成年,成了年,她就不需要家长,而且,这几年的空档期可以为她掩盖过去。
到时候有足够的现金流水证明她是自己养活的自己,跟李国富家没关系。
吕佳期不明白,她疑惑地看着吴小花:“为什么还要等到十八岁?这跟你有没有到十八岁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未成年人保护法在一九九一年才公布施行,现在是九零年初,对于孩子的问题,还处于一个比较模糊的状态。
吴小花想了想,把自己来滨城那天警察说的话跟吕佳期复述一遍:“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警察有说过国家在准备未成年人保护法,十八岁以下都是未成年人,需要父母,即使只是养父母,他们可以全权决定我的一切。”
听到这个,吕佳期急忙说:“那不行,他们那样的人,给你当父母不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是呀,所以,佳佳,我必须要一个人,悄悄长大,谁都不能知道我曾经是谁,也不能随便按一对父母在我头上,你也当不知道这些事,我就是个流浪来的孤儿,户口在滨城福利院的孤儿,跟其他人、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关系。”吴小花认真地提醒吕佳期。
第三十九章